“你说明霜道君啊,”掌门道,“他飞升不是很理所应当吗?”
“我知道啊,”周湛秋也是苦恼至极,“可……知己好友飞升之后,不会感到孤独吗?”
掌门笑了:“道友道友,你我修士,交的正是关乎大道的朋友,既然朋友要择取大道,又有什么好悲伤不满的?我只听说过因道侣放弃飞升的,从未听说过有因道友放弃飞升的。”
这确实是真的。周湛秋想。
按道理来说,就是这样的,他应该祝福楚截霜才是。但是周湛秋还是感到了难受。因为他发觉,所谓的唯一并不真的存在在朋友之间。楚截霜可以有其他的道友知己,或许他是最亲近的那一个,他们相识如此早,以至于提起朋友知己,就只想到了彼此。周湛秋或许曾经以为自己堵住了其他人比他更亲近和了解楚截霜的路,他拿住了那枚钥匙。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真正称得上唯一的,是道侣,爱人。那是唯一的,而这种关系随时可以更亲昵地发生,苏宛星可以,其他的人也可以这样。但他不可以,因为他是楚截霜的知己挚友,他应该祝福楚截霜飞升,做一个挚友应该做的无私的决定。
可是,就好像还不够令人满足一样。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应该可以彼此祝福,坦然地道别。但周湛秋却突然想到,什么是道侣和爱人呢?就是那个人只要出现了,只需要很短很短的时间,只要楚截霜喜爱那个人,哪怕他和楚截霜相识更久,哪怕楚截霜把他看得更重,那个人也已经比他更了解更接近楚截霜了。
这些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周湛秋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不过事实上好像并非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周湛秋听说了另外一件古怪的事情。
楚截霜即将飞升了,除却其他人的各类想法,还出现了些奇怪的情况:向楚截霜表明心意的人忽然多了起来。大多是女修,却也有个男修,是第一宗的弟子,那一次见到楚截霜,从此情根深种,此时终于按耐不住,打算对楚截霜表明心意。他说此事时周湛秋也在,他还以为这弟子是面见楚截霜有公事的,结果此人却是直接对楚截霜道:“尊者,我有话想单独对您说。”
楚截霜看了一眼周湛秋,周湛秋这段时间心情一直非常复杂,只挥挥手,让楚截霜去。楚截霜便和那弟子出去片刻,回来后表情古怪。这类事很少见,周湛秋忍不住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爱慕我。”楚截霜道。
周湛秋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他爱慕你?!可你们都是男子啊?”
“这倒不要紧”楚截霜坐下,继续擦拭自己的长剑,“我已经回绝他了。”
“男子也会对男子心生爱慕?”周湛秋喃喃。
“我没有过,但大概是的吧,”楚截霜说,“我辈修士,本就是与天相争,求一线大道。不必太在意这些小事。”
周湛秋只觉得脑子里混乱一片,他站起来,在楚截霜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和楚截霜相识的几十年不断划过眼前。他性格和剑山门格格不入,在门派人缘一般,赏花会上,桃花着酒,楚截霜说道友好旷达的意趣。那时,他的心里就微微一动,他想,自己终于有了一位朋友。击剑而歌,意趣相投,一见如故,他给楚截霜选了一枚剑穗,赤红的。周湛秋那时只是想,楚截霜成日穿一身白的青的,实在太寡淡了,他打算让楚截霜看起来更活一些。楚截霜接过剑穗,说多谢,我很喜欢。楚截霜那时对他微微一笑,他好像从来没见过其对他人这样笑过。后来楚截霜与温嵘一战临阵突破,楚截霜带伤为他购得一株灵草,时至今日,他也没有真的用过,只是记得那日微雨如丝,楚截霜对他微笑。
周湛秋总是想,自己就是楚截霜最最好的朋友,所以楚截霜只会对他这样微笑。若要想到,楚截霜还有其他知己,也会这样微笑,或是有了道侣,比这更温柔百倍,又或者他飞升了,他再也见不到这笑容,周湛秋发觉自己感到的是恐慌。
这是知己朋友应该有的感情吗?
他对楚截霜,他究竟把楚截霜当作什么?
“那枚剑穗……”周湛秋终于开口,“你戴了几十年了。”
楚截霜说:“一日不曾离身。”
“为什么?”
“你我知己挚友,”楚截霜笑了,“自然应当对你珍重。”
周湛秋说:“可是,如果我对你不仅仅是…知己挚友呢……”
楚截霜愣住了。
周湛秋有些苦闷,又感到恍然大悟:“你会为了知己挚友放弃飞升吗?”
“……大致,是不会的。”
“你会为了道侣放弃飞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