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烟都觉得这人太殷勤了,有些掺杂不清的意味了,正打算拒绝得干脆点儿,李奇先开了口。
“家里管得严,不如张公子家教开明,就此别过吧!”
不待秦烟与张睿告别,一把拽起她就走。
他在前越走越快,秦烟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你这是醋了,还是恼了?”
李奇停下来,秦烟一脸促狭,“还是又醋又恼?”
而他们身后,张睿一直站在人群里看着他们的背影。
一名小厮打扮的男子走上前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公子,他们真的会选那条路回宫?”
张睿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应该会吧!”
马车等在街口的木樨树下,李奇带着秦烟上了马车,询问暗卫假扮的车夫,“从这里回宫有几条路线?”
“三条”,暗卫很快做出反应,“除了来时这条路,另外两条,一条大多是暗巷,剩下一条是主街,而且一路上,基本都是三品大员的府邸。”
李奇没犹豫,“就走这条街。”
秦烟初时没想这么细致,现在想来,张睿的确是过分殷勤了。
低声询问,“你担心会有埋伏?”
李奇摇摇头,“我不能肯定,只能小心为上。”
秦烟有些后悔,“最近不太平,真不该出来的。”
李奇宽慰道,“可能也是庸人自扰。”
又叹了一声,“当个皇帝真是不自由,出一趟宫门,担心这担心那的。”
马车拐弯颠簸一下,秦烟顺势贴紧他的后背,下巴搁在他肩头,仰头笑道,“那你不要当皇帝了,我们泛舟五湖,逍遥自在去。”
她语笑嫣然的爱娇模样令李奇不自禁弯起嘴角,反手扣紧她的手,五指相扣。
“等耀儿再大一点,能够独当一面了,我就不当皇帝了,咱们云游四海,我带你去看山川湖海,大漠戈壁。”
“那就说好了”,秦烟阖上眼睛,唇角含笑。
马车一晃一晃,秦烟被摇得昏昏欲睡。
担心会有刺客出没,她不敢睡,李奇又始终握着她的手,掌心沁凉,像是握了一把雪,但明显能够感受到指骨的力量,紧得有些发疼。
秦烟反倒无比安心。
“你当初要不当皇帝就好了,我跟你一起回临安,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去,不比困在宫墙里好?”
李奇的思绪也不由得被带回了当年,临安,早已是他回不去的故乡了。
“临安不如上京富庶,你可能待不惯。”
和他不一样,王家五姑娘生于上京,长于上京,临安无论是富庶程度,还是气候都差上京太远,由奢入俭难,他也舍不得。
“我也没这么娇惯。”秦烟不服气。
李奇捏捏她的手掌,“你以后住不习惯也不要紧,回去看看就好,以后选个既富饶又安逸的地方定居,有山有水,有花有树。”
有序的马蹄声一直响在耳畔,秦烟倏然睁眼,附上他的耳畔,呵气如兰。
“今晚去你那儿睡。”
“什么?”李奇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虽从西苑搬出来了,也只是另外僻了一处居所。
旖旎的氛围却被车外传来的骂声给震散了。
“梓州百姓被税收压得苦不堪言,收成不够,只能卖儿卖女换钱来交税,你们这群尸位素餐的贪官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奇撩起车帘,往外看去。
秦烟趴在他肩头,跟着望过去,灯笼的光将门楣牌匾上的字照得无比清晰。
侍卫适时插了句口,“公子,这里是户部尚书的府邸。”
一白发老翁被门房扔下石阶,那老翁异常执着,又爬回去继续骂,把门房彻底惹恼了,三个壮汉围着年迈的老翁拳打脚踢,老翁嘴里持续骂骂咧咧,片刻未停。
先是骂贪官,到后来,连皇帝也骂上了。
那老翁浑身是伤,李奇与秦烟看得于心不忍,李奇刚要吩咐暗卫去行个方便,那老翁再次被丢了出来。
这一次,他没有力气再爬回去了。
“夜枭,你去看看老人家的伤势。”
“是!公子。”
秦烟放下帘子,“万万没想到,在老百姓眼里你风评这么差,不对啊,上京的百姓还是夸你好的。”
李奇眸色变深,“天子脚下,藏污纳垢的地方自然不如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多。”
他留意到那老人的骂声里加了“梓州”这个地名。
“户部尚书是我父亲的人。”秦烟道。
李奇没有说话,厚重的车帘隔绝了街道两侧的昏黄灯光,彼此都看不清楚对方此刻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