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何逸钧想伴着琴声继续睡下去,可这琴声实在难听。
越听越难听,与其说是琴声,不如说是噪音。
受不了了。
已是忍无可忍。
根本就不是人能弹出来的。
比早晨公鸡的叫声还难听上十倍。
这弹奏者简直是在班门弄斧不知敌手。
何逸钧越听越气,真想起来训这人一顿。
可到了此时的关键时刻,自己眼皮却死活睁不开,身子也动弹不得。
仿佛自己眼睛没有睡够,只有意识睡够了。
何逸钧又在意识中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猛然坐起身。
何逸钧刚坐起来,额头就重重地撞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额头麻麻地作痛,坐直后所有知觉之中只感受到脑袋的天旋地转。
撞到的那东西被撞开了。
琴声终于戛然而止了。
何逸钧捂着额头回头一看,才知道刚才撞到的是施清奉的侧脸。
施清奉坐在原来坐的位置上,腿上搭着一张的木琴,捂着侧脸。
施清奉身后树下放着箩筐,何逸钧看不见里面的花,却能感受到箩筐里装着满满的花。
何逸钧看到施清奉这副模样,额头忽然没那么疼了,放下手。
施清奉就坐在刚才何逸钧手臂位置的旁边,算是有些距离的,不知怎么还会撞上。
难不成施清奉还扭着腰低着头偷偷看他……
施清奉放下手,恢复面色,手背轻轻地贴了贴何逸钧方才捂住的额头。
施清奉的手背凉凉的,使何逸钧额头上紧绷的皮肉舒了几分。
何逸钧轻轻地推开了施清奉的手。
何逸钧道:“你要不要听听刚才你弹的什么鬼东东。”
施清奉道:“听了。”
何逸钧道:“弹的真的好难听,还在一直弹,弹个不停,真的不觉得难听吗?我在睡觉,好像就睡在恶梦中,折磨了好久,才好不容易醒了过来,改日我教教你怎么弹吧。”
施清奉道:“好好好,我不会弹,阿四说得对,所以我奖励了阿四一串糖葫芦。”
何逸钧望见施清奉又带了一串糖葫芦过来,顿时闷气全无,接过糖葫芦道:“谢谢三巾。”
施清奉并没告诉何逸钧,他给何逸钧带水过来时就看见了何逸钧身旁草地上有一道人形压过的痕迹。
痕迹很明显,所以他怔了一下,了然何逸钧在他带水过来时偷懒了,还偷了不少的懒。
不一会儿,施清奉忽然低声道:“这可是你说的,你教我弹琴。”
何逸钧道:“嗯嗯嗯。”
施清奉道:“真的?”
何逸钧道:“假的,你学琴笨不笨?”
施清奉道:“我很笨。”
何逸钧道:“那你就真的笨,不教了,我懒。”
第32章
施清奉道:“好吧。”顿了顿, 指了指天色,又道:“我弹琴是想叫你起来,因为你已经睡了有足足两个时辰,你看, 已到黄昏, 睡了很久。”
黄昏……
何逸钧这一觉居然睡了两个时辰了……
何逸钧抬头一看, 只见树缝透下来的光柱早已不见踪影。
树缝上方的天空也是橙红橙红的,霞光四溢。
看来太阳已临西山, 玉兰园一派安详温馨。
何逸钧也为自己所惊叹道:“原来我睡了那么久了, 喝完又吃吃完又睡, 我是不是很像一头猪。”
施清奉莞尔道:“像,以前我第一次训练的时候还练不过你,还是你厉害。”
……
与施清奉作别,何逸钧回到宅上, 置好琴, 制完香时已是夜深,距离宵禁仅剩一个时辰, 路上人已稀稀, 鸡狗不啼。
何逸钧独立院中, 心想施清奉这个时候大概率在睿文王府上,无人奸视他,他也是时候私下把他的情报汇报给余久择了。
今夜同昨夜一般无星子无皓月,同样适合夜行, 便于暗中勾结。
甚至……今夜比昨夜更加阴森凄凄。
何逸钧准备了一张浸墨的皱纸,踩着两只布鞋,出门。
随后何逸钧的这道苍茫的背影迅速遁入夜深,与黑暗融为一体。
路上, 纸被何逸钧紧紧地攥在手中,藏在手心。
纸上写的是情报,情报是何逸钧昨夜挑灯续昼时写完的,上面满满都是字。
字字流露出何逸钧满腔的怨恨,令何逸钧的心头直吐血,握笔的手上的指甲都快将手心给割出血了。
倘若那晚何逸钧懂得揽镜自照,则会发现自己的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或是因为眼睛看纸太久,或是因为哭得太久。
那晚,写完情报后,何逸钧的执念顷刻间消散了,力量也被抽得一干二净,颓然栽倒在桌案上晕了过去,同时还做了一个恶梦。
何逸钧梦中看见自己因为熬夜写字,已经猝死在桌案上,真实的自己则是灵魂出窍,并且看见施清奉站在自己尸体旁边,之后又抱着自己的尸体走出门去,来到悬崖边上,把自己的尸体从悬崖上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