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却听“啪”一声。
妙音的罗裙忽被酒液浸透——原是崔明庭打翻酒壶。
他俯身用袖角替她擦拭,却有意无意划过她腕间:“那年我与温怀同科应试,他赠我嵌毒酒壶,我回他淬毒银针。”崔明庭一双入鬓的桃花眉轻挑,“可惜他命硬,吐了三天血还能中探花。”
窗外风乍起,照见崔明庭眼底寒芒。妙音忽然记起坊间偷传的秘闻:先帝临终前,正是这位温润的驸马,亲手将催命符塞进老丞相手中。
“驸马与温相......”她试探开口。
“嘘——”崔明庭的食指抵住她朱唇,笑得明媚,“今夜只谈风月。”
雅间珠帘忽被劲风掀起,小厮捧着染血的绸布跌跪在地:“禀驸马,西市当铺走水,货......”
“烧了便烧了。”崔明庭漫不经心把玩着妙音的翡翠耳坠,“倒是这耳坠成色极佳,像极了温相爷书房那对玉麒麟的眼珠子。”他擦去妙音嘴唇胭脂,“可惜经不得火炼。”
妙音袖中的密信险些滑落——那信上朱批的“漕运”二字,正是崔明庭模仿温怀笔迹所书。昨夜她亲眼见这位驸马在翠云楼中,对着温怀旧日文章临摹至天明。
妙音醒悟,这场恩怨里最利的刃,是崔明庭藏在温柔皮囊下的旧伤。
“姑娘冷么?”崔明庭解下狐裘披在妙音肩头,指尖抚过她战栗的背脊,“莫怕,我最是怜香惜玉。”
他忽地执起妙音的手:“这双弹琵琶的手,不该沾血。”他取出一方手帕,细细擦拭她指间并不存在的血渍,眉间风情万种。
“驸马不怕妾身......”
“怕啊。”崔明庭突然将匕首塞进她掌心,握着她的手刺向自己心口,“所以姑娘不如先下手杀我,要刺准些,别像温怀当年,偏了三分。”
妙音捂住嘴,眼角惊慌不必多提。
“驸马......是想杀我?”
崔明庭好看的眉眼弯起来,放下匕首:“我答应过奶娘。你弟在,你在,就不会。”
妙音瘫软在地,崔明庭温柔的扶起她到榻上,轻笑道:“姑娘,没事。”
尊客眉目风清月白,笑得动人,往门外走去。
翠云楼后巷的夜风裹着馊水味,妙音赤足踩在青石板的苔藓上,每跑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她攥紧袖中染血的密信,耳边还回荡着崔明庭温声细语的威胁:“若子时前送不到丞相府,你弟弟的右手可要喂狗了。”
“妙音姑娘,更深露重,这是要去哪儿啊?”龟奴提着灯笼从转角晃出,肥硕身躯堵死窄巷。他腰间挂着串铜钥匙——那是崔明庭特制的九连环锁,专锁不听话的雀儿。
妙音后退半步,拔下发间金钗:“大胆!给我让开,驸马爷让我去取醒酒汤。”
龟奴嗤笑:“醒酒汤?驸马爷刚吩咐的宵夜可是人肉包子!”灯笼忽地照向她脖颈淤痕,“姑娘这细皮嫩肉……”
话音未落,妙音猛然将金钗扎进他脚背。龟奴痛嚎中,她抓起竹篓里发臭的鱼头砸过去,腥水糊了他满脸:“崔明庭的包子,您先尝尝鲜!”
丞相府东厢房的芭蕉叶簌簌作响。妙音蜷在墙角,看谢桥用银针挑开密信火漆,针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妙音姑娘。”谢桥抖开信纸,似笑非笑,“崔驸马派你来时,可教过你如何编故事?”
妙音咬破舌尖,逼出两行清泪:“妾身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雷公忙得很,本官替他问。”谢桥忽然俯身,指尖捻起她裙角沾的朱砂泥,“西市当铺后巷的求救信,是崔驸马送来辟邪的?还是……”他猛地攥紧她手腕,“用来染血的?”
妙音疼得抽气,却瞥见窗外一抹玄色衣角——温怀果然在偷听!她心一横,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下狰狞烙痕:“大人不信便验!这是崔明庭用烧红的玉麒麟烙的,他说……说这纹样和温相爷书房那对一模一样!”
“验伤?本相代劳如何?”温怀沉着脸踹门而入。他一把扯过妙音衣领,指尖却悬在烙痕上半寸:“谢大人好雅兴,大晚上不睡觉,深更半夜验到姑娘家身子上了。”
谢桥顺势松手,也冷了脸,坐着斟茶:“不及丞相,连崔驸马的玉麒麟纹样都记得清楚。”
温怀冷笑:“本相不仅记得纹样,还知道这对玉麒麟是当年先帝赐婚时,崔明庭哭着求我让给他的!”他面色阴沉,直直的望向妙音,“就像他现在哭着求我让出你!”
妙音愕然抬头,却见温怀从袖中抖出个布偶——粗布缝的小人穿着御史官服,心口歪歪扭扭绣着“谢桥”二字,背后还别着根桂花枝。
“崔明庭八岁时送我的。”温怀将妙音甩在一边,把布偶按在谢桥胸口,“他说等我死了,就把这玩意塞我棺材里。”他突然凑近谢桥耳畔,“我稍微改造了一下,你要不要试试,现在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