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既不愿见我,我不强求。”谢桥修长的手一停,他轻声说,“等她气消了,我再来走一趟便是了。”
陈棠俯身捡起几片海棠花瓣,揣在手心,看它随风而落,没有答话。
谢桥起身要走,却听陈棠悠悠道了一句:“阿蓉呢?她怎么样?”
谢桥身形一僵,内心涌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怅惘。
“她很好。”
芙蓉留香,陈棠依旧面无表情地把谢桥送至门口,在门外驻足一会儿,忽然转身走进门去。伴着漫天的海棠花落,逐渐遮掩了她的身形,好像她永远都只能留在这小天地里,再也出不得半步。
丞相府。
“不留,烧了。”温怀刚进月洞门,便下达了这个命令。
他随手将手上的扇子一扔,好像它就是粗布烂衣。袁蓉在旁边,堪堪接住,刚出手便感觉到了不对,定睛一看,更是花容失色,手指打颤,勉强稳住呼吸,问:“怎么处置?”
“烧了!”温怀不耐烦地说,“别让我再见到他。”
袁蓉握扇的手不断颤抖,面色也忽阴忽晴,不断摩挲着扇柄上的那颗白珠,半晌才说:“是。”
她迈出月洞门,脑中思绪纷纷,正准备找个下人把扇子处理了,走到一半却又临时改意,觉得谢桥这么做定有深意,她拿着死沉的扇子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步子一转。
她是丞相府第一丫鬟,地位与寻常奴婢高很多,人又聪明,故而混得很来,并拥有自己独立的房间。
只见袁蓉在自己屋内,额头冒汗,拿起钳子将扇子一点点拆开来,将扇面与扇柄分开,印着浔阳江水的扇面被她小心地存放在柜子里,余下的扇柄以及中间的那颗扇骨被端端正正放在桌面上,拿起手帕小心擦拭着。
像这种东西,只有她能看得懂。
袁蓉面带严肃之意,将所有的扇柄支撑灯笼骨架,再铺上灯笼纸,上面依旧印着那句诗,轻巧的手指翻弄飞舞,一盏小巧玲珑的纱灯就制好了。
袁蓉心神未定,心跳依旧在不断冲击她,她将新做的纱灯推到桌角,手指则拈起这颗白珠。
不,它不仅仅是扇骨。
温怀不可能看不出来,这是人的手骨!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袁蓉有点急躁地回想。
不过转瞬之间,她已经下了决定,她知道对方在向她说明什么,袁蓉也知道情况变得复杂了。
吩咐了个下人,将这两样东西送出去,袁蓉心中稍定,开始思考后面的事。
而当陈棠将这两样东西送到夫人手上的时候,一切还未说明的,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徒留芙蓉管侧院内的一片死寂。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夫人,消气。”陈棠说,“不必多想。”
“芙蓉馆,何时懦弱成这副摸样!只留谢桥一人,就他一人!”
“你我也有难言之处,夫人。”陈棠劝慰说,“谢桥倒是看得开的,他不是死脑筋的人。”
芙蓉馆的女孩们,皆默立在一旁,有年纪大些的,就像陈棠那样,也有年龄小的,都是半大的稚嫩姑娘,她们同样不开心,好像十五六岁的年龄就看过了很多东西。
海棠花又漫进来,无声地飘落在芙蓉馆的堂前,拂来一阵清风。
站在西城的谢桥似乎也看到了从芙蓉管飘来的花瓣,眼中倒映出一点亮光。
杨公公就站在他身边。
“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房屋先搭起来,不能总住在帐篷里。”杨公公嗓音清澈,在四周走了一圈,颇为满意,“不错,不错。”
“在赶了,这点杨公公不必担心的。”
“皇上召过你不曾?”
“嗯。”
“哈哈哈!”杨公公笑容满面,“可以,可以!”
“杨公公,公主的事,还有劳多照顾一些。”谢桥趁热打铁,连忙说。
杨公公呵呵一乐,“谢御史啊,这话说的浅了,我一个皇上身边的老头子,无德无能,是说不上话的。”
谢桥眉眼舒展,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手心拿了块银子,“公公,公主的事平安解决了,对你我也都是有利无害的,是不是?”
杨公公皮笑肉不笑,一面推开谢桥的手,“皇上气正大呢,谢御史。”
“现在就差皇上一句话呢。”谢桥说。
杨公公笑了笑,收了银子。
日照西天,徒留满地橙黄,谢桥四处奔波,等办完了手头上的事,已到用膳时分。
街市还热闹着,不少人都在这时候出来闲逛,不缺乏几个游手好闲的少年,从街头逛到街尾,再从街尾逛到街头。
谢桥慢慢沿着路走,路途又路过芙蓉馆,这里依旧是人最多的地方,他没停,快步往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