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缓缓抬起头,看着谢昱道,“人生在世,并非只有情爱二字。在臣心中,家国重担远重于儿女私情,臣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弃齐家于不顾,弃亲长于不顾。臣与陛下之间,自始至终,只是君臣,也只能是君臣。”
“你要家国,要亲长,要仕途与理想,而朕站在这些的对立面,所以你选择舍弃朕,是吗?”两行泪自谢昱眼中流出,他却笑了起来,“好,朕明白了,朕听明白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大步向外走去,再未回头。
待房中只剩下齐辙一人时,泪珠亦从他的眼眶中滚落而下。
……
“我跟七舅舅赶到齐家的时候,官家已经离开了。”谢赢回到垂拱殿,对木良漪汇报齐家的情况,“听齐家的下人说,陛下只在小齐大人那里停留了大约半刻钟的样子,并未做其他事就走了。”
“婚礼如常?”
“一切如常。”谢赢道,“我亲眼看着新人入了洞房。”
“那就好。”木良漪这才放下心来。
几天后就要册封太子,要是这时候谢昱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她就要考虑将册封太子的典礼直接改成新君登基了。
木良漪只是半是自嘲半是玩笑地晃过一个想法,却没想到一语成谶,竟然成了真。
“这是我叫青儿整理出来的奏章,你拿回去,给你一晚的时间做出批示,明早送回来我过目。”木良漪指了指右手边一摞奏章,对谢赢道。
“直接在这上面写吗?”谢赢头一次接到这样的课业。
木良漪点头。
“姨母,我没有办法保证全部写对。”谢赢道,“批错了怎么办?”
“错了再改就是。”木良漪道,“而且我并未说不允许你请外援。”
谢赢闻言眸光一亮,道:“那我可以去问七舅舅吗?”
“自然。”
谢赢将奏章拿在手中,翻了翻,发现十几本奏章来自各部各司。
他立即明白了木良漪的用意。
“赢儿一定按时完成课业。”他抱着奏章行礼,“姨母,赢儿先行告退。”
谢赢离开不到一刻钟,就有宫娥进来禀报道:“娘娘,宸元殿来人。”
“传进来。”
匆忙奔进来的小内侍一下子趴到在地,带着哭腔道:“娘娘,不好了,官家他把自己的头发给铰了。”
“你说什么?”
……
木良漪来到宸元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从外到里跪了一地的侍卫、内侍和宫娥。
谢昱坐在龙案后,神色平静,或者说呆滞。大概是因为没有剃刀,所以他只用剪刀贴着头皮将自己的头发尽数剪了下来,此时呈现在木良漪眼中的是一颗斑驳的头颅。
一口气堵在了木良漪的胸口。
她的到来并未打破大殿内死寂的气氛,她站到了龙案对面,谢昱却好似没看见她一样。
木良漪闭上双目,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中浊气。如此反复几次,心口的闷窒感总算有所缓和。
“陛下若是得空,将传位诏书写了吧。”她道。
直到此时,谢昱的双目才重新聚焦,慢慢将视线落到了木良漪脸上。
木中好似有欢喜,却被其他更深的情绪掩盖了。
“……你终于,肯放过朕了。”
“不然呢。”木良漪道,“从古至今,可曾有秃头和尚坐到龙椅上受百官朝拜的先例?”
谢昱闻言哂笑,道:“离经叛道的事,你做的还少吗?”
“我不怕世人眼光,但却不能至朝堂稳定和大周国威于不顾。”
“呵呵……哈哈哈……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大义凛然,心里都装满了家国天下。”谢昱戳着自己的心口,“只有朕,只有朕满心装的都是儿女私情。是朕不配,既不配这个皇位,也不配得到真心!”
第131章 玉玺
于泰和十一年腊月登基的正熙帝谢昱,在正熙元年九月的最后一天亲笔写下传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了已故嘉宁帝的太子谢赢。
预备好的太子册封典礼连夜修改,变更为新帝的登基大典。
与此同时,木良漪也从大周皇后变成了太后。
诏令下达天下各州,新皇大赦天下,恩施九州。
三日后,新帝颁布登基后第一道圣旨,一共三条政令——第一,裁撤冗员,整顿吏治;第二,改革祠禄之制;第三,改革郊祀恩荫与赏赉制度。
“如此大刀阔斧的改革,从前几十年都不一定能见一次,今年才过了九个月就发生了两回。这不知道这是盛世之相还是乱世之相。”
“何止。先是宫变,后是围城,从泰和十一年到现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龙椅上的人就换了三个,从哪里都看不出这是太平盛世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