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激烈地翻滚,动作剧烈,几乎惊天动地,它巨大的尾巴砸在地上,砸出个几丈见深的坑。这一片边缘的汉白玉栏杆被它蛇尾一扫,无情摧毁大半,若是平日里负责洒扫的弟子见了,定要一边捧着心脏一边咬着被角哭大半宿。
沈筠不松手,由着它折腾。
隋遇见挣脱不开,重新化作人形,那长鞭就勒在他脖子上,深深埋进皮肉里,已然见了雪。
他一张嘴,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若非他是妖族,体魄强悍,此刻早就死于沈筠之手。
“阿……筠。”隋遇望向沈筠,颤颤巍巍伸出手,企图抓住些什么。
沈筠手上力道丝毫不松,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等着他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
“爷……爷……”
沈筠啧了一声,极其烦躁地松了一些力道,足以让他开口。
隋遇陡然失了力气,一只手垂落在身侧,另一只手仍旧抓着脖子上缠绕着的长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沈筠也不催促他,静静等他开口。
“爷爷说,他不后悔。阿筠你知道吗,爷爷竟然说他不后悔,希望我能回头。可是我做了那么多恶事,我怎么可能回的了头啊!午夜梦回,那些枉死的冤魂,他们就站在我床边死死盯着我,血流了一地,逼我忏悔,逼我偿命。”隋遇痛彻心扉,眼泪糊了满脸。
沈筠一愣,仿佛隔着遥远的时间和空间和爷爷对视了,爷爷伸出手虚空摸了摸他的头,他身侧站着原主沈筠,对方搀扶着爷爷,越走越远,身形消散在天际。
“我后悔,我早就后悔了。我为那人走火入魔,前世已经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这一世又重蹈覆辙,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肯留在我身边。哪怕……哪怕百年之后等我身死他再回去了,仙人的命数本就长于妖魔啊。可是这丁点希冀他都不肯满足我。”
“我以为我抓住了可供栖息的一叶扁舟,可其实我什么也没有,两世都在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呵……名也命也,我有时候真的在想我那心狠的母亲或许真的给我下了最短最歹毒的咒。”隋遇情绪波动极大,大恸转怨憎。
沈筠隐约仿佛看见一条蛇盘在他面前,漆黑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粘液顺着蛇嘴往下流。
可现在趴在地上一副狼狈模样的分明是人形的隋遇。
沈筠恍恍惚惚,叹了一口气:“我劝过你的。”
有些错误在一开始就该被扼杀的,但是命理使然,人在其中的作用微不足道。
隋遇一副戚戚然的模样,眼角的那滴泪欲掉不掉的,他抬头看着沈筠:“我该听你的。”
昔日黏糊糊的粘牙精犹在眼前,沈筠见他这幅样子,难免心生恻隐,走近了一些,抬手想摸摸他的头。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隋遇陡然化作蛇形,两道清液瞬时从它牙齿喷射而出。
沈筠早有防备,他冷笑一声,一面侧身一面撑起结界,挡了个干干净净,半点也没落在他身上。
他早就对此人再无半点信任,他说爷爷不悔可能却有此事,而后关于内心的种种剖白真假就无从知晓了。
白蛇气急败坏,巨大的身躯使劲折腾身下的砖瓦,鳞片都掀掉了好几片也不罢休。
沈筠视而不见,他幽幽道:“你是在等顾沉来救你吗?可是他现在似乎分身乏术哦。”
顾沉被谢淮之逼至悬崖边,他双脚堪堪踩在汉白玉栏杆上,再往后一点点就要掉下去。
崖底是什么,作为掌门弟子内峰峰主的他一清二楚。为防外敌侵入,仙门众多山峰之间均设有阵法,杜绝一些御剑飞行的可能,仅仙鹤和云船作通行工具。崖底密密麻麻铺满了刀剑,个个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若顾沉达到沈筠那种能撕开空间穿梭的修为便罢,可偏偏他离那境界始终差着一丝悟性,每每将要抓住那灵光一闪的顿悟,可却又像一尾鱼,滑溜溜从他手里游走了,再找寻不到。
眼下他若掉下去,失重感也够他喝一壶的,更不必提那些锃亮的亟待饮血的刀剑。
谢淮之手执悬露,趁此时机,剑身在手里打了个转,飞快一挑,犹豫了一下,剑尖方向一转,刺穿了顾沉的肩胛骨。
顾沉缓缓竟露出一个笑来:“淮之你报仇都要手下留三分情,过于心软未免难成大事。”
谢淮之冷冷望向他,沉默不语,心里已将此人的自作多情吐槽了数遍。
又不是圣母,谁被捅了那么多剑还不知疼非要撞倒南墙才回头。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他和顾沉之间浅薄的师徒情谊并不足以撼动他的本性。轻飘飘一打浪花,不去管他也就自行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