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也不记得是哪一年,好像是在他将近十岁的时候。
有一天,他听说少司君被禁足。
那个禁足的时间很是漫长,好几个月的时间里,福王与其他兄弟就只见过他一次。
还是在太子的生辰上。
皇帝到底破例让皇七子出席。
在那次宴会上,他们看到了少司君。
只是那一瞬,福王隐隐觉得,沉默如冰的少司君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他看起来就像是……
福王想了想,轻声说道:“出鞘的刀。”
如同今日朝堂之上,锋芒毕露,见血封喉。
可皇后的手心落在少司君的小脑袋上。
那一瞬间乍然的锋芒又缓缓收敛,又变作是沉默的刀鞘。
从那个时候开始,福王心中就隐隐有种感觉。大多数人对于少司君的看法,不过是他虚伪出来的假象,而真正的少司君到底是什么模样……
谁知道?
在少司君起兵造反前,谁能想到他竟会是这样一个人?有人觉得他疯,有人觉得他傻,有人觉得他痴狂……哪怕一直对他怀有戒备的福王,也一直认定他不可能成功。
然后呢?
福王攥紧那只受伤的手,低低冷笑了声。
谁都看轻了他,也谁都忽略了他。
“父亲……”福王慢慢悠悠地开口,“我以前觉得,少司君肯定是个祸害,他从来不像是外表表露出来的无害。”
哪怕在祁东的那些年,也从来不曾蒙蔽过福王。
所以福王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戒备着楚王,更是因为他内心深处清楚此人的危害。
“只是如今看来,我以往的戒备,也不过尔尔。”福王叹了口气,“早知道他今日会是这般……”
早知道,早知道……
万金难买早知道。
早知如此,当初和兰南道一事,哪怕倾尽全力,福王也不能留他。
他的手在膝盖上拍了拍,想起没了的康野,又想到如今陪伴在少司君身旁的人……
十八。
福王当真是没想到啊,一个小小的暗楼死士,竟然真的爬上了少司君的床,也竟然真的有胆子背弃他。而那少司君,竟也真真爱上了一个死士?
一想到这,福王原本被气得呕血的心情倒是放松下来,还有大笑的冲动。
一个死士。
还是一个属于暗楼的死士。
福王有些烦乱的思绪捋到现在,总算恢复平静。
他就知道最近太子的那些动作有些奇怪,原来是奔着春风愁来的。
只可惜,这春风愁的解药,唯独福王知道配方。
这世上,再无其他人知晓。
毕竟那些药师,早就被他下令杀了。
福王松开手上的珠串,到底站了起来。他吩咐宫人不许任何人靠近天启帝后,这才迈步朝外走去。
待到殿外,他召来了外头守着的侍卫吩咐了几句。
那人低低回答:“是,主人。”
…
滴答——
像是下雨声。
阿蛮听着那滴落的水声,心里却是有另外一个声音在低低反对。
不,这不是雨水。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有偶尔滴答的水声陪伴。
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任何的活物。
只有自己。
滴答——
滴答——
“阿蛮?”
本该寂静的耳边,却强势地插|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阿蛮,醒来。”
不仅是强势,还很主动。
阿蛮感觉自己的眼皮被人拨弄了两下,光亮就势如破竹地冲了进来,刺得他连连眨动几下眼睛,试图缓解那种酸涩。
“……你就不能换一种办法?”阿蛮的声音还带着困顿,“我差点以为有人要来割了我的眼皮。”
少司君一手撑在阿蛮的脑袋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像是个漂亮的艳鬼。
嚯,再看脸色,还是个冷冰冰的恶鬼。
少司君慢吞吞地说:“所以在阿蛮的梦中,有人在审问你?”
也有过这样的酷刑,将人的眼皮割掉,却不伤害到眼睛。那脆弱的球体就只能无时无刻暴露在外界,让人生不如死。
“没有。”阿蛮翻了个身,抱住了少司君紧实的腰身,“只是梦到被关了禁闭。”
想到这,阿蛮低低笑了起来。
“比起从前的禁闭,你将我关起来的时候,待我却是极好的。”
虽然阿蛮被囚了起来,可不论是吃食上还是生活上,男人可从来都没有限制他。
就算阿蛮是俘虏,但是世上会有这样被宽待的俘虏吗?
“那阿蛮以前的禁闭,是什么样子?”
少司君揉着阿蛮的脑袋,将他的头发揉得毛绒绒的。
阿蛮:“就是一个安静无光的房间。”
要是训练不达标,往往除了挨揍,还会被关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