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不好意思地道:“臧大人。”
公鉏白却作势要打臧初:“你干嘛呢又吓我,吓我好玩是吧!”
臧初灵活地躲开公鉏白虚张声势的手,捏着他的肩头,笑了一下,问阿七:“你多大了?”
阿七踌躇道:“大概十七罢。”
“那你和小君子一样,叫我小初哥吧,叫什么大人,多生分。”臧初说,歪头瞅着公鉏白,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在说大君子什么坏话?”
“才没有。”公鉏白挺起胸膛,接着对阿七说,“师兄当年也打不过大君子!是不是?”
阿七:“……”
臧初嘴角抽了抽:“……是。”
公鉏白高兴了,再进一步:“我们俩加起来也打不过,是不是?”
阿七不忍再听。
臧初忍气吞声:“……是。”
公鉏白遂高高兴兴地溜了,臧初望着他兴高采烈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阿七道:“二位是……师兄弟?”
“唔。”臧初道,“是的。我们那师父除了睡觉偷懒什么都不管,他算是我养大的。”
阿七抬眼观察臧初的眉眼,许久才道:“你们俩好像没差几岁。”
“噗。”臧初失笑,冲阿七比了个“二”的手势,“小白就比我小两岁,我说的养大也不过是……”
臧初的声音小下去:“……相依为命吧。”
臧初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阿七从这一句话里敏锐地察觉到一些旧事的痕迹,这让他想起昨夜那位大巫弟子策马远去的背影,以及那柄异常寒亮的弯刀。
二日后回府,阿七不想再重复来时的尴尬场景,围着兰婆叽叽喳喳了许久,兰婆终于捱不过,起身去安排,回来时点点头,算是办成了。
阿七松了口气,但琥珀沦为“人质”,被送到靳栊的手上去了。
兰婆乘的车自然没有靳樨靳栊的好,阿七被颠得呲牙咧嘴,黄昏回到侯府时像株异形的梅树,歪歪扭扭地接过睡着的琥珀,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猫房里走。
阿七走到门口,见院子里似有客。
靡明照旧坐在那摇摇晃晃的竹椅上,对面坐着一脸正气的沙鹿巫官李淼,俩人的氛围像是要说什么,却没人开口。
靡明望见躲吧着的阿七,道:“早就听说车队回城了,你躲什么,出来罢。”
阿七只好出来,这时琥珀醒了,打了个哈欠后跳下地去玩,阿七走到靡明身边,李淼的目光一直牢牢追随着他。
阿七道:“李大人。”
靡明乐呵呵道:“李大人甚少出神坛,这还是头回见呢。”
李淼:“这位是?”
“阿七。”靡明说。
阿七说:“一二三四的七。”
李淼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看了会阿七的眉眼,不一会才转开,继而起身告辞。
靡明道:“不吃个饭再走嘛?”
“不必了。”李淼说,“神坛还有事务,如今葛大人在侯府,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
阿七一惊,没料到李淼就这么把大巫弟子的消息宣之于口。
李淼走之后,阿七还在原地发呆,靡明在他身前打了个响指,道:“别出神了,吃饭了么?”
阿七回神:“在马车上吃了——沈大哥呢?”
“他那套刻刀钝了,出去找铁匠磨。”靡明边走边念念叨叨,“还不急着回来呢,且让老头子我先把饭吃咯……这年纪大了真了不得,不想吃饭也得吃。”
晚上阿七的梦换了个场景,是座藏书阁。
数不清的卷册存放在昏暗的、沉寂的空气中,阳光里有四分五裂的灰尘和香气四溢的芸草味道。
时不时有人来来去去,更多的人伏在案前执笔,没有人说话。
阿七眼前一片黑,模糊察觉到那些人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没有人顾得上他。
阿七也早已习惯,他就只那样坐着,聆听蘸墨、翻书和衣角摩擦的声响,借由这些声音,他在脑海中重构了一个新世界。
忽然,有一个人从疲惫的官吏中走出来,在他身前驻足。
阿七熟稔地道:“我今日不喝茶。”
说毕,阿七下意识地抬头,想要看看对方的脸,就在视线转换的那一瞬间,现实中的阿七倏尔醒来,心口的伤疤辣辣地疼。
一连数日,这个相似场景的梦成了每晚必来造访的客人,但无论如何,阿七也看不清楚那人的脸。
而这几日靳栊被压在房里诵书,也没机会来猫房。
天气一日比一日凉,庭中树一日比一日疏芜。
这些日子,李淼偶尔会来靡明处喝一碗茶再走,他每回来,阿七都会意识到这又是来拜见大巫弟子,这时阿七又会怀疑那晚所见是否是一个梦,又或是大巫弟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