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飘雨,人流稀少的路径上处处积满水洼,风里还掺着丝丝凉意。
盯着眼前最后一缕烟雾消散,沈翊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迈步从教学楼的过道里出来,接着打开黑伞走进雨幕。
“沈同学……”
低沉的声音混进雨里,沈翊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却见陈枭背着黑色画包,神色淡漠地站在楼梯间。
看清是他,沈翊明显怔愣一瞬,旋即心下琢磨,怎么,这是要来和他大吵三百回合?
自从高一进入画室,排名就发生了质变,他在画室里也从不受待见。
每次被画室的人叫住,沈翊都得听他们啰嗦几句冷嘲热讽的话。
俗称就是,输了放狠话。
但他没想到,陈枭居然也有这个流程。
还挺新鲜,在沈翊的印象里,本以为这人是个刻板话少的书呆子,但没想到还真和画室里那些人传的一样,是个小玻璃心,受不住掉排名的打击就要来扎人。
想到这里,沈翊不禁挑了挑眉,脸色散漫地转身回去,随即缓缓抬起黑色伞边,掀起眼帘与之对视。
他倒是想看看陈枭这张嘴能蹦出个什么来。
那张俊逸的脸上是一双淡漠的桃花眼,眸中平静无声、难辨情绪,而睫毛密长,眼睑下时而会覆上一层淡薄的阴影。
对视几秒,只见陈枭薄唇微动,吐字清晰:“我没伞,可以一起走吗?”
“?”沈翊愣了半晌,似乎对这话有些措不及防。
你还蹭伞来了?
陈枭偏头看了眼滂沱大雨,又低声问:“你很介意吗?”
“你伞呢?”沈翊有些意外地打量他,介意倒是不至于,他本身对陈枭没有偏见。
陈枭坦然道:“没带。”
沈翊婉拒道:“找别人。”
“可是我只和你一个班……”陈枭顿了下,迟疑地看他:“你现在不回教室吗?”
回是要回,高二4班也确实就他们两个美术生,但陈枭的处境比他好很多,这种事随便找个人都能借。
不过念及陈枭昨天替他撑伞,沈翊思忖几秒,动作有些犹豫地把伞伸过去。
瞥了眼黑色的伞边,陈枭微微低下头,迈步凑近:“谢谢。”
黑伞不大,两人同行有些拥挤,陈枭抬手抓着背包肩带,接连几次同他手臂贴手臂,只能感到彼此一阵冰凉。
途径公告栏时,陈枭下意识斜睨玻璃窗中的画,一眼望见其中那幅灰色调的天使神像,排名第一,沈翊的素描画。
余光中察觉他脸色的异样,沈翊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下意识和他拉开一丝距离。
排名一出,画室传得够凶,都说陈枭万年不变的“第一”被夺走,心里早就恨死他了。
沈翊对此算是半信半疑,毕竟话糙理不糙,所谓的“第一”也确实是被他打破的,所以也尽量保持距离,免得刺激人家。
陈枭转回来时,蓦然瞥见他左眼下有颗极其不明显的黑痣,很小、颜色也很淡,和那双暗淡的眼睛相衬,更显得愈发清冷。
*
由于暴雨的原因,体育课作废后调课数学,班里哀嚎鬼叫不断。
沈翊倒是没什么反应,自顾趴在桌上小憩,就是风吹进来的时候,手臂总是凉飕飕的。
谢芳梅在黑板写完公式后,转身就瞥见下方的某颗脑袋,直接厉声让他出去守门。
楼下的树梢枝头伸展上来,逐渐攀到三楼走廊的围边,冷风从末尾吹了过来,大团树叶晃晃荡荡地摩擦出声响。
教室里听课的没几个,除了陈枭和几个课代表正经在听,其余的无一不在开小差。
下课铃声骤然响起——
回办公室时,谢芳梅顺便把沈翊也叫去了。
不想也知道,陈老师要提成绩的事情,沈翊心里跟明镜似的。
下课时间,办公室里人多嘈杂,不少老师还在埋头改卷子、写教案。
在左侧贴墙的末尾位置,黑色衬衫的中年男人面目温善,手里握着红笔在批改速写本。
位置后面还摆着一张白色长柜,放在上面的画稿和速写本几乎堆积如山。
沈翊迈步走过去,低声道:“陈老师。”
陈康年停下手里的红笔,抬头时语气温和:“最近课业怎么样了?压力大吗?”
说不大是不可能的,朱婉清最爱质问他这种问题,只不过陈老师的态度好很多。
但沈翊只能应付地点头:“课业还好,压力不大。”
陈康年打量着他疲惫的脸色,沉思片刻,展眉道:“说起来,明天就是周末了,你要不今天放学去老师家里练练色彩?”
“我去您家吗?”沈翊一怔,困意全无,“不了吧,那、那不太合适……”
“这哪有什么不合适的?”陈康年从文件架上找出他上周的色彩练习稿,说:“你调色还是有些问题,我那儿的备用颜料挺多,用不完刚好可以给你拿去练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