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喇喇笑着,浑不在意地看二人背影。
灯火幢幢的街道上,那两个人在前头安静地走,偶尔顾砚时低下头轻声逗岑听南几句,她就掩着唇笑起来,或是瞪他几眼,加快速度朝前走几步,又很快被顾砚时不紧不慢跟上。
很灵动很登对的两个人。
他实在没想过这二人相处起来会是这番模样。
最初会在上京城落脚不过是为着赌气,不愿回南羌接手那一大摊子事。他这人闲散惯了,什么家仇国恨的,贺兰朔风一点也不想背。
他阿娘给他取这个名字,是想他活得像山野间的一阵风,不被什么缚住。
所以什么也别想将他缚住。
上京城也不过是他短暂停留的某一程。比起岑家这位名声不显的二姑娘,他对传闻中战无不胜的岑大将军和年少已在边疆扬名的岑小将军要感兴趣得多。
还有那位左相。南羌人只是提起来都要如临大敌,他阿爹更是长吁短叹地恨南羌没有这样一号人物。
“若南羌有顾相,我们何须年年对盛乾进贡!”贺兰朔风记忆中,阿爹是这样说的。
他阿爹是个顶天的男子,像天上的雄鹰一般,自负惯了。印象里贺兰朔风就没见阿爹夸过谁,却对这样一个南羌风俗中向来看不起的文人颇有赞誉。
贺兰朔风对顾砚时实在好奇,很想看看他凭什么。
如今岑小将军他倒是见过了,同传闻中相比,多了些鲜活接地气的面貌。
岑闻远会摇着胳膊犯愁,换药时会龇着牙喊疼,还会神秘兮兮凑过来问他,“朔风啊,问你个问题呗——你是不是喜欢我阿妹啊?放心,我不跟顾砚时讲。”
说完还同他眨眨眼,像是和他的秘密一样。
两个大男人,搞这套,贺兰朔风想起来都要笑得腹疼。
岑闻远的性格,对他的胃口。至于他猜测的,贺兰朔风觉得,还不至于。
岑听南性子是娇软又可爱,长得也漂亮,笑起来眼睛里像装着星辰似的,他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都没有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小姑娘。
和她在一起时,的确很快乐,有很多话可以聊,他也喜欢见她的笑。
但,也许还不至于。不至于到要将喜欢说出口的地步。
今日凑在一起,说巧也不巧,的确是他刻意为之,但为的更多是别的事。
贺兰朔风目光掠过灯火长街,落在一旁一直自认跟得隐蔽的那群人身上——顾砚时怕是早就发现他们了。
泉定府此刻势力盘旋,错综复杂。盛乾朝的端王、南羌的人,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势力,连他置身其中都要细细想上一想。这位左相却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尽在掌握的模样,同传闻中没甚区别。
倒是对着岑听南时,总能见到那张冷脸上出现一些别的情绪。
或笑,或怒,或逗弄,至少不再像霜雪似的,总算是活泛起来的一个人。
此刻那两人站定在一间客栈前,岑听南笑着回过头来同他招手:“朔风,我们今晚尝尝泉定府的特色,好不好?”
烛火灯影印在她的眼中,熙攘人群的笑闹声回荡在他与他们之间,有隐约的昏黄透出来。
竟然可以称得上温暖。
贺兰朔风动了动嘴唇,听见自己笑着高喊:“好!”
一阵风,偶尔也想停驻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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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椒鱼头是什么?鱼头也能吃么?很辣么?那来一个吧。”
“烩鲈鱼有么?没有呀,那鲅鱼饺子呢?也没有,唔,那你看着上吧,辣的甜的都要!”
岑听南托着腮同小二吩咐。
虽然她想吃的这间店都没有,但有椅子坐下来歇歇脚,她此刻心情就好上不少。
顾砚时手指搭着桌轻敲:“让你点你想吃的,你就只想吃不健康的?”
“辣的怎么不健康了?”贺兰朔风第一个不同意,嚷起来,“我们南羌人都爱吃辣的。”
“甜的怎么不健康了?”岑听南气势汹汹同顾砚时对峙。
两人同时开口,声音回荡在空气中,轻飘飘撞在一起,把顾砚时气笑了。
“辣的重油,此刻是晚膳,不宜多用。甜的多冰,多油酥,更适合午后就着茶点用。”
“我不是都同你讲过?还是又想和成亲那日似的,夜间来消食?”顾砚时慢声道。
岑听南握着茶盏的手蜷了下。
这人就是故意的,讲道理就讲道理,还提什么成亲日,非要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些。
知道她没法同他拿这个辩驳。
岑听南只好恶狠狠瞪他。
她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眼睛瞬间就睁圆了
。
顾砚时淡笑了下,没继续逗她。要逗,也留着晚上再逗。
贺兰朔风将两人小动作看在眼里,顿了顿,突然转头嚷:“掌柜的!我们这桌菜能快些么!谢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