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听南软绵绵,闷声闷气地问:“我什么时候又欠你二十了呀?”
“不好好吃饭,身体还弱,这不该被训么?日后每日去花园跑几圈,把你这小身板养好些。八月十五还有场宫宴,可不能再病了。”顾砚时瞥着她不服气的眼神,“听得懂么?”
这话说得,岑听南觉得自己怎么答都不是。
这都听不懂也太笨了,可要是答听得懂,不就全顺着他了么。
岑听南哼唧半天,看着册子,想到答案:“那我还指出你没想到的点了,不该奖励我么?”
她看到顾砚时眼睛里闪过一丝零零散散的纵容,果然带着点儿哄地开口:“行,那给你减十下。我帮你洗,十下,你自己洗,四十下。”
……最后岑听南还是选了十下。
第49章 桂花同载酒
两人一起用了膳,呈上来的烤羊排七瘦三肥,边上滋滋冒着油,表皮金黄酥脆,薄薄地撒了一点点辣椒,因着岑听南大病初愈,连孜然都没放。
但她还是吃得很开心。
细说起来,顾砚时比爹娘还纵着她,以前高热退了以后,她至少得喝三日没盐没味儿的鱼片粥,如今却能吃上外酥里嫩,一咬爆汁的羊肉,岑听南觉得很满足。
顾砚时将骨上的肉剃下来放到她碗里:“多吃点。”
岑听南饿了几日,被强烈的肉香一激,味蕾打开了些。
她细嚼慢咽的,用了几筷子就说饱了,顾砚时瞧在眼里,淡了些神色。
“用得太少了,很难不病。”
他睨了眼她的细腰,那处一掐就断似的:“得再养粗一圈。”
“你瞧北戎马背上的女子们,都粗壮有力,很是健康。”
岑听南噎了噎:“盛乾朝以瘦为美。我真地再粗一圈,你就不这样说了。”
她虽不以色侍人,但顾砚时对她这样好,岑听南觉得很难说爹娘给的这副皮囊完全没起作用。
可这话却不知哪儿戳到顾砚时。
他不疾不徐放下筷,没什么表情道:“我今日坐在这儿陪你吃饭,同你长什么样,腰有多粗,委实没什么关系。”
“倒是没想到娇娇儿这样瞧我。”
他眼里浮出个有点虚浮的笑,幽幽暗暗地,岑听南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她又没说错,色衰爱弛这个道理,是个女子都懂。
世间能有几人有她娘亲那般幸运?
她不赌这个。
两人都不再说话,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岑听南本以为他会拂袖就走的。可用完膳,顾砚时依旧神色淡淡的,也没走。只从书桌边儿上山一样高的卷宗里,双指夹着抽出一份薄薄的书信放到她跟前。
“北边,岳丈大人来的信。”他的声音清清冷冷。
窗外不知何时又落起雨,淅淅沥沥,带着寒。
岑听南默不作声接过信,一字一句看完。
父亲在信里说一切都好,下月准备攻城拔寨,精兵利马,粮草充裕,第一座城有很大希望可以顺利拿下,在信里谢了好几回顾砚时,又在末尾央顾砚时不要忘了中秋带着岑听南回一趟将军府,陪宋珏用顿饭。
这封信是给顾砚时的。
岑听南眼圈红了红,抬头瓮声瓮气问:“给我看这个干嘛。”
“中秋晚宴,圣上同贵妃操持家宴,邀了贤王、贤王妃、端王、小九,还有我与你。我推过,但推不开。”顾砚时顿了顿,语气柔了些,“中秋那日,只能中午陪你归府。”
……他这是在解释吗?
岑听南有些意外。
其实中秋这一日,出嫁的女子很少能回娘家的,都得跟着夫家过。哪怕顾砚时是个孤儿,没有家,岑听南也没敢想过真能回家陪娘亲。
可眼下……他却在有宫宴不得不去的情形下,抽了半日出来愿意陪她回将军府。
岑听南咬着唇,一时心里有些软,想起方才的不愉快,踟躇着想去哄哄他。
可她从来都是被哄那个,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最紧要的是,她先前说的,并没有错呀。
一时僵在了原地。
顾砚时淡淡看她一眼,叫了热水进来,端坐一旁,眸光觑着水,再看看一旁呆愣着的小姑娘,道了句:“脱了。”
看他冷淡神色,岑听南心头密密麻麻地浮起委屈。
她病才刚好,他就这样凶。
“我不洗了。”岑听南倔着,“你要是想用藤条吓唬我,你就记五十下好了。”
每回他不高兴,就用这样森冷的态度待她,她分明什么都没做错。
他却可以像看个物件一样不含一点温度。
岑听南不喜欢这样。
不喜欢这种失控的,反复无常的,看不透的感觉。
顾砚时带给她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平日里的他无疑是沉稳的,成竹在胸的,稳操胜券的,他总是不显山露水但将所有的事物都尽数归拢在自己的掌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