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怀疑自己是被揍生病的。
顾砚时余光觑见她的小动作,不作声地勾唇。
真是个小姑娘。
“等过几日好些了,我陪你回趟将军府。”顾砚时坐回窗边,冲她招招手,“过来。”
岑听南茫然地跟过去,自然而然坐到他腿上:“怎么突然想到回去。”
“岳母大人听说你病了,很担心,过来瞧了两三回,等好了回家陪她用顿饭。”他塞了封折子到岑听南手上,示意她看。
岑听南眨眨眼,一时分不清心里泛起那点柔软,是因为母亲,还是因为眼前人。
她其实是个不擅长表达柔软的人。
从前招摇惯了,重活一世,却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招摇、蛮横都不见了,却连带着也不那么勇敢了。
不敢表达,不敢相信,不敢……豁出去。
眼下这情形,也只能支支吾吾应了声好,借着天光,心乱如麻去看手中册子。
看他形容,分明是好几日也没好好休整过了,大约一直守着她呢。
岑听南走着神去看,可看着看着,神色逐渐肃穆起来。
“这是……”她迟疑地抬首,去顾砚时的眼睛里找答案。
顾砚时对上她澄澈眸光,带了点儿赞赏:“娇娇儿聪明,教得手底下人办事也利落。琉璃那小姐妹的事已解决了,玉蝶同和顺在庄子蹲了十几日,终于抓到现行,人这会儿提到大理寺去了。”
“大理寺……”岑听南迟疑。
她记得大理寺关押的都是重犯。可按本朝律法,□□罪不过收押一年半。
“娇娇儿说得对,从前的律法是轻了些。你手中这册子,我重新拟了一遍。”顾砚时筋骨分明的手指轻轻落在册上,点了点,“瞧这儿。”
如玉棋落子,敲在谁的心上。
只见他手指落下之处,正写着“诸奸者,流三千里,配远恶州,未成,配千里。折伤者,绞”。
岑听南心跳漏了一拍。
目光往下,密密麻麻列了数十条,□□成与未成,妇女愿与不愿,年龄几何当受何刑,全都条理清晰地列着。
不可谓不周到。
他全都记在心头呢。
岑听南合上册子,心绪复杂地问:“刑罚比从前重了许多,也详尽许多,会不好推行吧?”
“嗯。”顾砚时点点头,并不瞒她,“郁文柏帮我调了近十年的卷宗,仅上京城,每年□□罪便有数百起,全都不了了之。但受害的妇女……”
“投河自尽者,占泰半。”顾砚时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另有三成,被休弃下堂,离了京无从探查。”
“是以这件事尽管难做,也得去做。”
否则他背弃老师,改投李璟湛门下,还有什么意义。
“娇娇儿很好,没有你,我也很难注意到这些。”见她情绪不好,顾砚时放柔了声音。
她们女子的眼光总落在细微处,落在男子站在朝堂上看不见的地方。
顾砚时很感激她注意到这些。
岑听南艰涩地呼出口气,指着册子道:“你再加一条罢,好像没提到若女子是犯事者,当如何。”
她的脑中闪过温瑞瑞趾高气昂的脸,和那年被浇得浑身湿透的学子。
也不知那学子最后有没有躲开她的迫害。
顾砚时眸光黯了黯,将她抱得紧了些:“我的娇娇儿,总是细致。”
“明日我将册子递给圣上,届时朝堂上辩驳一番,郁文柏也会站我这边。”
他还联系了一些高官,拉锯一段时日,总能推行下去的,最多再减些刑罚,总比现在这不痛不痒的一年半好很多。
岑听南闻言讶异:“郁文柏?他能这么好心么。”
这么奇怪一个人。
这话不知哪里取悦了顾砚时,他挂起个浅淡的笑,转瞬便消了,没让岑听南看着。
“这么些卷宗,我一人也看不完,这几日郁文柏帮着看了一半。”顾砚时眸光落在身侧小山一样高的卷宗上,“他手段怪些,人冷漠些,但胸中总是有沟壑的。”
不然最初顾砚时也不会同他达成那样的默契。
见岑听南眼神又散了,顾砚时不满地掐了掐她:“想到谁了?”
岑听南吃痛,锤他一下:“想你这几日是不是都守在这儿也没沐浴呢!”
他以为她想到谁了?!
收到岑听南不满的眼神,顾砚时笑了声:“是没洗,一会儿用完饭一起洗,我帮你。”
岑听南从他腿上一下蹦起来,瞪大眼,眼里写满防备:“我自己会洗!不用你帮。”
可左相大人若是容得她拒绝,那就不是左相大人了。
“我帮你洗,你只欠我二十藤条,你自己洗,加到五十下,你选吧。”他慢条斯理地,牢牢掌握着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