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亭抿了抿嘴唇,将头转向门外的雪人,在经历一天一夜的冰冻后,更加栩栩如生,色彩鲜明。
继而,他听到程秋来轻声一叹:“……你为什么要回来啊?”
言亭身躯一颤,小声道:“这是……我家。”
程秋来闭眼不语。
明明已经完全具备了独立的能力,以及一片光明的未来,却依旧选择回到这里,回到这个破败多雨的小镇。
“你拍的两部电影我都看了。”程秋来故作轻松道:“你演技真的很好,亭亭。”
言亭:“照着剧本表演而已,没什么难的。”
程秋来:“还有别的新作品吗?应该有很多人找过你才对。”
言亭:“我都推掉了。”
程秋来好奇道:“为什么推掉?这对其他人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言亭:“我不喜欢。”
程秋来:“不喜欢什么?不喜欢为你准备的角色?还是不喜欢那个故事。”
言亭:“不喜欢当演员,也不喜欢当明星,不喜欢被话筒和镜头对着,太假了……”
程秋来似笑非笑道:“那你喜欢做什么?推着露营车,在大街小巷溜达着卖花?”
言亭一番思忖后,认真点了点头。
程秋来神情复杂,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喝水,直到把一整杯都喝完,才纠结地问他:“那你之前折腾了一年,也没好好上课,到时候对毕业有影响没有?”
“没影响。”言亭老实道:“校长说肯定会让我毕业的。”
程秋来松了口气:“那就好。”
言亭难得的沉默寡言让程秋来很不适应,他现在的状态就像得了什么精神疾病似的,情绪紧绷,眼神空洞,为了缓解他这种紧张,程秋来试着跟他聊天:“亭亭,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言亭眼瞳颤动,犹豫很久后似是突然下定某种决心,鼓起勇气问她:“老大,你去哪了……”
程秋来看着檐下簌簌地落雪,语气平静:“你应该也知道了那时候发生的事。”
“我假装自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失忆症患者,只能靠不停流浪来寻找记忆。”程秋来娓娓道:“我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也交了很多萍水相逢的朋友,我们一起喝酒,烤火,唱民谣,也只有在那个时候,能让我感到我的心脏还在跳动着。”
言亭眼眶蓦地一酸。
或许平行时空里,他们曾走过同样的大街小巷,或擦肩而过,或静默着站在彼此身旁。
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言亭盯着她额头上的纹身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颤抖着摸上去,哽咽道:“老大,你疼吗……”
那么长,那么深一道口子,怎么会不疼。
每次回想起那一幕,程秋来都会感慨自己当时的意志有坚定,就算淌下来的血浸湿了半边衣服,也要扶着墙拼命追上去。
后来想想,要是当时直接昏死过去,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现在不疼了,亭亭。”程秋来将额角碎发拢到耳后,让纹身尽可能全部露出来,笑着问他:“是不是很好看?”
流浪过程中,许多朋友都建议她去发达国家做医美,她还年轻,肤质又好,这种疤痕很容易被修复,但深思熟虑后,她还是决定留下它。
她想要记住它,并让它成为一座里程碑似地存在。
于是,便有了这枝世间独一无二的蔷薇藤蔓。
言亭眼中流出泪水。
“老大,我想你……”
程秋来伸手将他搂进怀里,听着他失控地抽泣,凝视着门外越积越厚的白雪,嘴角笑意渐浓。
自从那天大哭一场后,言亭的精神状态明显比之前要好很多,每天苦思冥想今日三餐做什么,例行打扫卫生,没事干的时候就缠着程秋来说话,程秋来也乐意听。
转眼春节假期结束,新年伊始,百业复生,成箱的花材又开始陆续往森也搬,转眼俩人又忙的热火朝天。
一年多没干活,程秋来生疏不少,反倒一直没闲着的言亭更像这里的老板,直接把她当助理使唤。
“老大,剪刀递给我。”
“老大,胶带没了,补一卷。”
“要白色的雪梨纸,粉色不好看。”
“老大,闲着没事的话,你去送货吧?”
程秋来冷着脸道:“亭亭,你想篡位?是不是再过几天,我该叫你老大了?”
言亭娴熟地包着花,若无其事回应道:“你乐意这么叫也行。”
程秋来斜眼打量着比她个子还要高许多的少年,神色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