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捂住嘴,噗嗤一笑。她抡起胳膊,有节奏地击掌,“你爸自小最听话,从不敢忤逆我,偏为了狐狸精跟我翻脸,连旁人介绍的好姑娘都不要。娶就娶了,结果连男孩都生不出来。”
方老太太惯善用软绵绵的语调包裹恶毒措辞。她张口就来,说到兴奋时还会连拍两下手:“老方家祖坟没选好地方哦~”
时愿怒气上涌,叉腰跺脚:“我不准你用这个词侮辱她!”
老太太冷眼睇她,“小小年纪就学你妈露大腿,以后看样子也是个小狐狸精。”
时愿狠狠抹去脸上的汗和泪,终找到合适词语反击,咬牙切齿:“老不死的!”
老人家舞扇子的手顿了一瞬,讥讽着:“谁比谁活得长还真不一定,我倒想看看你妈和你能活多久。”
门锁咔哒转动,成了时愿的救命稻草。
她涨红了脸,面带泪痕,哽咽着冲到方卫荣身边:“爸!”
方卫荣瞧见她神色,再抬眼望向老太太,眉头拧得更紧:“怎么了?”
时愿刚要开口,却听见一声哭诉;她扭过头,只见奶奶捂着胸口,揪起衣袖抹泪,“作孽,作孽哦!”
“妈,出什么事了?”方卫荣兀自撇下时愿,忙上前搀扶,“高血压犯了?”
老太太摇摇头,捶胸顿足,喃喃自语:“我到底作的什么孽。”
方卫荣眼风扫向时愿,“究竟怎么回事?”
时愿没见过如此快的变脸,哽在那,大脑彻底宕机。
老太太委屈地拽着方卫荣的胳膊,啜泣道:“这几十年,我为你们老方家生儿育女,无怨无悔,到头来居然被小丫头喊‘老不死的’。”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咬字依旧清晰:“我大半辈子为人师表,学生们都爱我敬我,结果被自家小孙女指着鼻子骂。”
“时愿。”方卫荣在喉咙里低吼:“奶奶说的是真的吗?”
“她先骂我妈的。”
“奶奶说的是真的吗?”
“她骂我妈狐狸精,还咒她。”
“回答我的问题。”
“是。”
“跟奶奶道歉。”
“我不!”
“道歉!”
愤怒在此刻达到了峰值,时愿回吼:“我凭什么道歉?她有什么资格骂我妈?我妈说的没错,让我以后千万别嫁你这样的男人!愚孝!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到头来都得不到你一句光明正大的偏袒!”
“时愿?”石砚初指着几步之外的黑色越野车:“你车停哪里了?”
时愿猛地拽回神思,方才意识到走过了。她四处张望,心不在焉:“你先走吧。”
石砚初原地站定,“当老师真的很容易被误解。我记得有个同学最爱早读课时画班主任头像,边画边拿圆规戳她五官,尤其是眼睛,还念叨些咒语。”他笑笑:“后来突然意识到老师的良苦用心,后悔得不行,非拉着我找老师忏悔道歉。”
他分享这件事没别的意图,只是突然想起来,觉得挺有意思。
偏今天邪风太盛,呼呼灌入时愿耳道,扭成了拐弯抹角的洗白。她抬起下颌正视他,讨厌他自以为是的帮腔,更反感他衣襟沾染的中草药味。
她面色猝然转冷,“我车停在那边,拜拜。”话音未落,她转头就走,马尾负气地随着步伐不断攀升至新高度。
“再见。”石砚初不解地拧起眉:一顿饭功夫,她竟变了无数次脸。他揉揉太阳穴,暗想:以后的确没必要再拜访了。
时愿憋着闷气开车回家,第一时间钻进时慧玲怀抱求安慰。她脸色不太好,不时因胃疼倒吸几口凉气,“啊,气死我了!”
时慧玲拍拍她肩膀安抚,忙不迭去厨房下了碗阳春面。她噔噔噔切着葱花,调了份红汤底,没一会便端出热气腾腾的面,心疼不已:“哎哟,这么大人还被她气到,她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我以后不想去了。”时愿无精打采:“你为什么这么淡定?”
“我一把年纪还被她拿捏?岂不是白活了。快吃饭。”时慧玲浇了几滴麻油,“傻不傻?不想去就不去,去了也别生气,起码得吃饱。”
“要不是看我爸夹在中间可怜兮兮,我才不受这委屈!”
“你爸可怜什么?别提他。”时慧玲催促着:“快吃。”
时愿大口唆面,不停扇风哈气,口齿不清:“她学生压根没那个心思,拒绝得干脆利落。然后一个人埋头苦吃,啃了大半碟子芋艿。”
“人怎么样?”
“没了解。”
“长相呢?”
“挺不错吧。”虽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时慧玲烦老太太多管闲事,更对那位宝贝学生毫无兴趣。她手背抵腰,挺直胸脯,傲娇地摆了个姿势:“我这个人么一向很讲道理。但老太太看上的人,休想进我家的门。我还能遂了老妖婆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