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利升没有具体清算过婚后财产的价值,但照理来说,卓也能够瓜分的财产份额怎么也不止四百万。此刻他很想给他的律师去电,确认这件事是否有庭外和解的必要性。
在确定公司超出自己的掌控能力,无力回天之时,薛利升就放弃了经营已久的事业,不再执着于冒险翻身。早在公司经营暴露出颓势,四处贷款的时候,他就咨询过律师,有限责任制公司股东只以其认缴的出资额为限,对公司承担责任。当时他就发现薛令持股的那部分股份涉及资金抽逃,不久后将会面临被追加为执行人的局面。
薛利升没有生育能力,一直以来都是把薛令当亲女儿看待的。但是,一千多万也不是小数目,足够他给自己重新物色个更加服帖的孩子。犹豫许久,他还是决定明哲保身,和薛令、和那段过去彻底切割。
一般这种情况,很多经营者都会选择出国移民,不仅和过往断得一干二净,还不用担心潜在的纠纷和风险。但薛利升这些年旅居过多个国家,综合考察后发现国外的饮食、交际、语言、文化、生活舒适度于他而言都是降维打击,并不适合定居养老。他是中国胃,自己不会做饭,欧美国家雇佣一名住家保姆六千刀起,还得双休,对他这种只有千万身家称不上富豪的人而言,性价比实在不高。加拿大一类的英语国家气候不好,他的骨头缝都会疼。其余性价比高的国家不说英语,他一把年纪还得重新学习语言。国外的交际圈也是块非常重要的短板,出国后他每天要和谁喝茶唠嗑去……思来想去,他还是放弃了移民的念头,直接卷铺盖回了他最熟悉的老家。三两好友,早茶晚酒,江边散步,好不惬意。
薛利升只和最亲近的几个亲人朋友来往,几人串通一气,哪怕薛令找到他们,也很难追踪到他的踪迹。更何况,他并不惧怕薛令找上门这件事。既然已经撕破脸,那么她应该也很清楚她是很难从他这里拿到钱的。但他万万没想到,他那个看似单纯的妻子,临死前还给她的宝贝女儿留了这么一道护身符。
坏消息不止于此,他前段时间被好友怂恿,重新咨询了移民的事情。国内外汇管理规定,普通中国公民每年最多可以换5万美金,但移民可以将财产一次性转汇出国。中介强调大额转汇只有一笔,因此结汇资料准备要充足,资金必须有详细的流水证明、完税证明,还不能有任何上的经济纠纷。
他本来只是把移民的事情当作选择之一,这会儿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被中介重点圈起来的申请要求:申请人申请对外转移的财产应是本人所有的合法财产,但不包括与他人有权益争议的资产。涉及国内刑事、民事诉讼案件的财产对外转移申请,在案件审结前,外汇局不予受理。这一要求意味着,已经来不及通过合法渠道的移民资产转移行为,避免薛令瓜分财产。
其他规避方式呢?常见的资产代持的风险太大,他对此存有疑虑,生怕避开了一门官司,招惹上另一门官司。利用个人额度互转的“蚂蚁搬家”来不及,而“跨境兑汇型地下钱庄”费率高达5%到10%,经此一遭资产更是由合法来源变成来路不明,国外的税务机构有一定概率会要求他提供相关合法证明,否则将面临被起诉不当所得并没收罚款的处境。楼市低迷,他目前还有一部分房产仍未处理,国外的生活成本又比国内高许多,仔细盘算当中的风险和获利,或许还不如通过谈判砍一砍金额,分一笔钱给薛令。
薛利升肠子都悔青了,既后悔没有哄好卓也,让她立了那份遗嘱,更后悔公司出事后没有立刻办理移民。
薛利升思忖许久,决定打温情牌。一双眼睛泛着柔光,以退为进:“阿令,我口袋里真的没有那么多钱,我只能说我愿意为你凑一凑。至于遗产分割继承,你大可以去起诉,但我确实没有办法执行判决。我是出于好意,才劝你不要浪费时间和金钱在这桩案子上的。”
薛令对上薛利升的视线,目光流露出痛苦和难堪:“对不起,老薛。我一个人背负着这笔债务,真的很害怕。你就当我是水鬼吧!就算法院从你那里执行不到钱,我也认了,至少有你陪我当’失信执行人‘,我们也算是同甘同苦了。”
好个同甘共苦!好一颗软钉子!薛利升简直想骂国粹,但他生生忍住了,至少面上作出一副不气馁的模样:“爸爸会尽力的,先看看到底能帮你凑多少吧?”
薛令掩住了眼睛,似乎不愿让薛利升看见她眼里的暗潮涌动,嗓音也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哽咽:“老薛,你帮帮我吧!我只想把这笔债务填上。如果能还上,我愿意撤诉,也愿意签《财产放弃声明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