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人敛眸轻笑凝神它反应,不由身体一僵。
方伯辉拍拍它小小头颅安抚,似是感叹一般,说:“怎么长大了,胆子却变小了?”
这只狸奴可不就是孙女幼年时候认识那只。
许多年不曾见它,还以为它意外去世了。现在观来,倒是越发通人性,私下怕不是能口吐人言?
黑猫喵叫一声,似是不懂,专注啃起肉干。
“爷爷,发现了么?”方时祺唇瓣开合几下呢喃着,声不可闻。
雍鸣听得一清二楚,他说:“爷爷明朝秋毫。若想瞒天过海很难。”
未免孩子为难,他选择替孙女遮掩,佯装不知。
随着二人结婚契,雍鸣与此间界牵扯越来越深。方伯辉身为方时祺血亲,慢慢看清他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老人不点破,他也装作不知。
方宅院落众多,每扇门一副对联,写起来也是一项大工程。
往年方伯辉只写大门,方时祺只写自己院子。俩人今天写了数张,半路停笔,祖孙二人凑一堆撸猫去了。
唯留雍鸣一人伏在书案前,继续写着。
二人闲聊着,方时祺不时给方伯辉添茶,吃几口小丫鬟认真剥好果子。
“乘南都收心准备科举了,雍鸣不愿试一试么?”
姜乘南忽然转性,认真进学,在书院引起轩然大波。念在孩子一片赤诚,真心悔过,方伯辉让丁班夫子给他加重了功课。
还有一人,转变甚大。
李家大郎李御杰,一瞬间似是退去满身轻浮,彻底静下心来。
他在书院门口跪了三天三夜乞求夫子原谅,让他重新进学。
李家生意经历方伯辉刻意打压,几欲破产。
为填上窟窿,几乎散尽家资,勉强保住几间铺子,但都生意惨淡。
李父遣散府内一众姬妾家仆,四位主人搬进一进宅院,日子过得颇为紧巴。
李家遭此巨变,不免惹人唏嘘。私下更是明白方伯辉不能招惹,否则李家就是前车之鉴。
夫妻二人连带方家老夫人上门磕头求饶,带来李家最后家资作为谢礼。
方伯辉心里看不上李家那仨瓜俩枣,还是令管家全部收下。
毕竟,教训得给足。
冬月时候,李御杰一瘸一拐的风雪无阻开始进学。
梅山真真假假两大纨绔痛改前非,全力以赴读书。
几次考试下来,能见进步明显,倒是刺激了盛林书院一众学子。一时学风大盛,倒算是好事一桩。
这些琐碎方伯辉没说给孙女听。
至于孙女婿雍鸣,入冬以后他就请假在家,丁班夫子知二人关系,不敢不批。
方伯辉知后气恼,本意拿起祖父威仪好好教训他一顿。
走到二人院外,听到暖房内传来温和缓慢读书声,驻足细听半晌也未听清他读的哪本典籍。
不过他嗓音清润,似有安抚人心奇效。方伯辉没进去打扰二人,悄悄离开了。
任凭老友们背地里嘲笑他老眼昏花,挑来挑去,挑了一个不求上进的,也未解释。
时祺高兴最重要,他们懂什么,哼!
方时祺可不乐意:“他若每日勤恳进学,谁给我读书听。”
“瞧你说得什么胡话,祖父那是为他前途着想。”
“他窝囊废一点不是更好么,您没听戏文里,那些抛妻弃子凤凰男,有什么好!”
方伯辉……
老人哑口无言,甚至觉得孙女所言在理。
戏文哪有世事跌宕起伏,官场上下最不缺忘恩负义小人。为了仕途,休掉老家糟糠妻另娶他人不在少数。
可是,依他观察下来,雍鸣可不是窝囊之人。
这人行事有度,品性敦厚,修养甚佳,一看就是出自大家氏族。他眼瞳清灵明净,不是小人之态。
况且他对孙女一心一意,这点更是无可指摘。
方伯辉本没有意为难,瞅着孙女不高兴。转而温和劝说:“祖父是怕你们每日窝在暖房憋出病来。”
“爷爷莫要忧心,有雍鸣陪我,遨游天地并不难。可世间风景虽好,岂能比得过雍鸣一笑。”
不知是因为爱屋及乌,还是日日听孙女不厌其烦夸大,他竟然瞧着雍鸣原本平庸五官,渐渐生出清晰棱角来。
不禁凝神再看一眼。
雍鸣似是察觉,转头朝他轻笑。笑颜温煦,似是朗月入怀,秀雅生姿。
方时祺在一边将祖父愣掉表情收进眼底。
她在旁说:“您非要显摆显摆也十分简单。”
方伯辉回神,转头不悦看着孙女:“祖父是那等虚荣的人么?”
“爷爷当然不是。”
“自然。”
“不过世俗庸碌,世人惯爱比较,不怪祖父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方伯辉老脸一红,轻斥:“胡说八道!又拿你祖父寻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