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泽把屏幕按灭,扣了手机卡。在往外递身份证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迅速地褪去。
营业员说注销成功的时候,脚下的那根仅剩的细线也啪地一下断掉了,他又成了一片浮萍。
路泽把顾言拉过来抱住,脸颊贴着他的耳朵。
顾言还在说,声音闷在他的脖子里。
“可我怎么都找不见你······”语调很轻,带点嗔怪。
一如之前的某个临近冬日的晚上,路泽进门看见顾言窝在沙发里等他,也是这样语调很轻地控诉他,说好要一块去食堂你却没回来。
路泽呼吸骤然一滞,心脏被反复地碾碎又反复地生长。他用力收紧手臂,说了声“我……”之后后便卡掉了。
他并不擅长解释。
但是顾言都知道。
他知道路泽害怕那些麻烦会牵扯到他,他知道路泽害怕他过于轻易地就改变了人生的轨迹,他知道他一个人想了很多。
所以他自己裹着危险和痛苦一走了之。所以顾言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但没有一句是在真的责怪他。
顾言抬头看向他,声音悲楚。
“可是路泽,你让我怎么办呢?”
他把胳膊落下来,垂在身侧,满脸怆然。
“你能忍住不见我,可我却想你想得快疯了······”
顾言的话尾消失在路泽有些冲撞的吻里。嘴唇磕在一侧的牙尖上,针刺似的痛感往心脏里钻,顾言拉住他的衣领迎上去。
原来,唇和眼泪的温度是一样的。
——
顾言跟导员多请了两天假,林兰和顾怀源以为顾言第三天就回去了,但事实上没有。
不过他们也不知道,顾怀源要在医院多住一周休养,林兰也得在医院里陪着。
合起门来,顾言简直像粘在路泽身上的,路泽去哪儿他都跟着。
路泽把提包的东西收拾出来,顾言就站在他旁边看。路泽去开窗户通风,顾言就尾巴似的跟在他的后面,也走去了窗边。路泽下楼去扔垃圾,顾言鞋都不顾不上换就跟着往下跑。就连路泽上厕所,顾言都趴在门框上等着。
有次他跟的太紧,路泽一回头,跟他撞了个满怀。
顾言捂着脑门嘶哈,路泽笑了,抬手覆在他额头上,也帮他揉。
“你就准备一直这么跟着我?”
顾言还嘴硬:“谁跟着你了。”
晚上两人洗漱完挤在一处,顾言问路泽出去这将近两年的时间,去了哪儿,都是怎么过的。
路泽沉思了几秒,想不到怎么回答,仿佛五百多个日日夜夜都是空白一样。
“去过很多地方,记不太清了。”
顾言追着问:“你都住在哪儿呢?”
路泽回:“有时候是旅店,有时候是网吧。”有时候在车站候车厅呆一夜,有时坐在路边就那么坐一夜。这两句路泽没说。
“那你需要花钱的时候呢?”
“我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身上的钱还够买车票。”
“怎么吃饭?”
“饿了就吃。”
顾言听出端倪,“不饿就不吃呗。”
路泽没说话。
顾言伸出手指沿着他锁骨的轮廓画,语气里都是心疼。
“你是瘦了不少……”
路泽把顾言的手握住,轻声问他:“你呢?”
顾言一怔 他突然也生出了和路泽一样的感觉,想跟他多说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像从高二的下半年开始,就没有什么好玩的事了。他在记忆里扒拉了一通,翻出那么几件事,然后给路泽说。
“高考前一天,很多人从楼上往下扬卷子,据说有位大哥把准考证夹卷子里,当废纸一块也给扬了,一堆人陪着他趴地上找了三个多点……”
“还有狗蛋,他国外大学录取通知出来的那天,班里的人当时扛着他走了好久,那天晚上他还请班里人吃饭了,我也去了,但是他们要考试,所以那天只有我喝了个啤酒,他们都没捞着……”
顾言说着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情绪也跟着发生了些变化。路泽转头看他,见他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泽问:“怎么不说了?”
顾言小小地吸了下鼻子。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天喝完酒之后,我又开始迷瞪了,站在窗户那儿往外看的时候,把树影认成了你。”
路泽听着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我知道。”
顾言笑了,接过话说:“你知道个屁……”他把身上的夏凉被抖了抖,扭灭了床头灯。
“不早了,困了。”很刻意的不想再去讨论这个话题。他合上眼睛时,路泽忽然说了句:
“你看见的不是树影。”
顾言愕然,他半撑起身来,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往旁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