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很顺利,林兰总算松了口气,晚上回去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来换顾言的班。
从医院出来,顾言往家走。
不是节假日,甚至没到饭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上午,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不算多。
顾言进了小区,上了楼,脚步落在三楼的最后一阶上后停住。他垂眼想了片刻后,摸出钥匙打开那扇灰扑扑的门,走了进去。
路泽家门的钥匙,顾言一直都带在身上,只不过之前他很少会进来。这里的一切,会加剧他每一个惊恐的梦境,会撕碎他每一次若无其事的伪装。
可能是已经离开了快仨月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在路上晒过了阳光所以思绪还算平和。
屋里布置如旧,Mark5也还在客厅靠墙的地方威风凛凛地站着。顾言恍惚地想,之前的那段日子似乎并没有过去很久。
上午的阳光很好,顾言有些困,呆在医院里根本没有办法休息好。
他走到沙发那儿去躺下,光线从窗户斜射进来,有一块很明亮的区域。顾言没挡,就直接仰面躺在那片明亮里,睡了一个短暂而安稳的觉。
是不是脚步太轻,目光太重,所以顾言才会毫无征兆地醒过来。
强烈的光线在视觉里布了一堆毫无规律的光圈,晃的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一切都在极速逆向飞掠,大雨倒退时针回转,回转到他刚搬来岭南的夏天,回转到他第一次把路泽从那扇灰扑扑的门里叫出来。
那张熟悉的面孔在顾言逐渐眼前重合,路泽拎着一个黑色提包站在门口那儿,隔着一片明亮的光线,正在同他对视着。
第0084章
路泽没想到和顾言是这样猝不及防地相见的,这本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上午,上班的没下班,上学的没放学,已经在外求学的,这种日子也不会回来。
他本来像一缕魂游离在时间的缝隙里,随着倒灌的风四下里地飘荡。但他没想到,推门的瞬间,就望见了彼岸。
独自在外游荡的生活并不陌生,实际上之前的十几年里路泽一直是这种状态,离开岭南的这段日子,无非换个地方,也并无太多的不同。
唯一不同的,他心里多了一个人,因为这个人,在岭南这间空荡冰冷的房子莫名地也有了特殊的意义。这种意义和遥远记忆里的那缕几近消散的感觉很相似,那会孙淑琴还很年轻,独自带着他,年幼的孩子在庇护里感受不到世间的恶意,能看见的只有妈妈温暖的笑脸。
就是因为这个人,想起来不再是寂白的墙壁和静黑的夜色,不再是哭声和玻璃瓶迸碎的声音。
可路泽怕自己没想明白,怕自己又昏了头脑,怕自己卑劣可笑的觊觎毁了这个人原本坦途的人生。所以昏昏沉沉地挑了一个不会被人注意的日子。
顾言是踉跄着跑过来的,途中被茶几角撞了一下。
在即将摔倒的时候,路泽丢掉手里的拎包,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大风乍起,扫去整座城池的落叶。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过了多久,顾言还是会坚定的跑向他。
顾言手搭在路泽胳膊上没收回,就那么搭着神色恍惚了一阵儿,然后开始错乱地说了好多不着边际的话。
他说:“岭附的食堂在毕业那年重新装修了,据说现在没有那么多黑暗料理了。”
“毕业会上,老鲁唱了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自己还给自己伴了舞。”
“狗蛋出国了,和他女朋友上的同一所学校。”
“去年冬天没怎么下雪,但是冷得很厉害······”
“北城的夏天比岭南还晒,我整天骑着电动车,胳膊都晒出一道印子来······”
他错乱地说了好多,在一道深壑里,翻了好久,才慢慢地拉出一条主线来。
“我打你电话是空号。”
“微信提示也注销了。”
“我去了工体对面的那条街,那里什么人也没有了。”
“我到车站去,可四面八方的人都不是你,我根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你。”
“我关注了很多地方的新闻公众号,一有不好的消息弹出来我就提心吊胆半天都不敢点,生怕会看见有关你的消息……”
“我很想你。”
顾言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说这些的时候,是落着泪的,大颗的泪珠一粒一粒的往下砸。
砸在路泽的心上,溅起鲜血来。
销掉手机号和微信,其实是为了提防他自己。
去销号的那天,顾言的号码还在往里打。
营业员看了他一眼,说:“确定注销不用了啊?”
路泽低头看着屏幕上那个跳动的名名字没做回答。
后面还有人在排队。
营业员提醒他:“想好了吗?想好了就把身份证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