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阳!”讲台上的老师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站起来。”
罗阳回神,放下手里的笔。
“我刚才说了什么?”
“……”
“上来做题。”
“我不会。”
“不会还不听!”老师把手里的粉笔头朝他扔去,却误伤他的前桌,“不会就滚到外面去!”
罗阳撇嘴,不耐地踢了下桌子。走出教室,他懒散地靠在墙上,看着灰蒙蒙的天色,难过地闭了眼睛。
这天傍晚,陈清峰找了罗阳一块吃饭。
两个人打了些咸菜和白菜豆腐,吃完又去操场。陈清峰问起他爸妈和罗慧什么时候回来,他始终摇头,并不愿提起。正要回教室,他远远看见孙旺辉和雷明站在操场旁边的矮墙下。夕阳下,树影婆娑,两人靠近说了些什么,而后,孙旺辉拍了拍他的背,轻笑一声,捏了根旁边的狗尾巴草走了。
雷明转身时也看见了他们,但并没有朝他们走来。
罗阳嘀咕:“他现在找着靠山了。”
陈清峰解释:“不会的,逢场作戏而已。”
“屁的戏,他现在帮孙旺辉家卖砖,狗腿子一个。”
“你听谁说的?”
“孙浩。”罗阳不服道,“他还不知道从哪儿弄了辆车,你看见没,破成一堆烂铁还能骑。”
陈清峰看见过,不仅能骑,雷明还能把它骑得飞快。
等到雷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两个人转身往教学楼走,路上碰见姚建兰,她梳了个马尾,穿了条白色裙子,在黯淡的人群中像朵清丽的白莲。
经过他们身边,姚建兰龇牙:“看什么看。”
闻言,陈清峰羞涩地挠了挠头,罗阳却失望地在心里嘟囔:和姚建明送她回家多少次了,她对他还是没有好脸。
金凤从市里的医院回家已是七天后,别说她了,就连罗庆成也好似被扒了一层皮。这个年方四十的男人脸上满是倦容,搀了妻子回房后,疲倦就变成惨淡。医院是救人的地方,也是吃人的地方,去之前他觍着脸去陈江华家借钱,陈江华依旧爽快,但末了说了句:“老话是救急不救穷,你体谅体谅,我这些也是硬挤出来的。”
罗庆成心里清楚,这话的意思是这笔钱要是不还,下次再借就没有了。进城办事伤一次筋动一次骨,罗庆成年轻时没料到会把生活过成这样。穷酸穷酸,穷久了才容易酸,同样两条胳膊两条腿,多的是人高高在上,像他这种却就只有被看低或被人踩的份。
罗慧一走近就见父亲坐在椅子上发呆。她没出声,先去猪栏看了看。她临走时拜托陈清娟帮她喂猪,眼下石槽里剩着些草料,想来是清娟早上喂过一次。于是她回屋把这些天的脏衣服都理到竹筐里,出门前喊了声爸:“锅里坐了水,你看着点。”
罗庆成没应,过了会儿才跟听见响似的,拖着鞋底朝灶台走去。
自打入了秋,上风塘的水位就涨了不少。罗慧蹲在青石板上洗了半天,陈秀春正好从旁边经过。
“慧囡。”
罗慧诶了声:“雷明奶奶。”
“你娘还好吧。”
“嗯,还好。”
陈秀春看着她,这孩子脸上本就没多少肉,这会儿眼睛红肿,两颊消瘦,看着也病恹恹的。她不禁轻叹出声:“造孽哦。”
罗慧恍若未闻,勉强挤出一点笑:“你下来洗吗?”
“不了,我洗粪桶,我去下风塘。”
陈秀春走远,听见身后传来的棒槌声,无力地摇了摇头。
第二天一早,金珠知道妹妹回来,忙拿了些自家树上摘的桃子前去探望。金凤和她说起在医院的经历:“再也不去了,难受,遭罪,花钱吃苦。”
“可别这么说,到底救了命。你吃过这苦头,以后得安顿点,强硬点,别让那个没良心的碰你身子,不然……”
“姐……这事谁能想到呢?我明明上过节育环,那东西有用没用……”
“好好好,不说了,这年头,女人就像猪狗,都是任人摆布的命。”
金珠陪着妹妹扯了几句,正准备走,罗庆成不知何时站在了房门外。
“你还学会听墙角了。”金珠一见他就来气,不料罗庆成一句话堵得她满腔火气没处发。
“你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什么钱?”
“年猪的钱你们没还完。”
金珠先是心虚,再是震惊,见他态度如此强硬,刚灭的气焰又慢慢升了上来。她看看这个不成器的妹夫,看看妹妹:“这是合起伙朝我伸手是吗?我有钱难道不还你?我自己家都揭不开锅了!”
罗庆成冷冷地看着她,金珠回瞪:“你个杀千刀的,这么快就调转枪头对着我了,只记得我占你便宜不记得我帮衬你们了?你仔细想想,我家的境遇和你家有什么两样?陈顺发年纪那么大,他妈还中风,我就干些杂活贴补家用,不是照顾这个就是照顾那个,我的命比你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