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床铺轻轻陷下去了一点,连带着自己坐着的位置也往下陷。林溪桥上了榻,也拉起被子盖上了腿,关了大灯,只剩床头灯柔柔亮着。
“说吧。”安鱼信听见身侧人沉沉开口,“什么事,惹得我们安大学霸上课魂不守舍。”
床头灯挂在壁上,投下了暖黄的光,把蓝色的被子照得没有那么蓝了。
安鱼信眯眼抬头看了半晌,忽然觉得那光有些刺眼。
有些话,似乎在黑暗里才有勇气说出口。
灯的开关在林溪桥那一侧。安鱼信懒得开口让老师关灯,而是直接翻身趴到了老师腿上,伸长胳膊恰恰好摸到开关,啪地一声干脆利落。
趴上去很容易,重力作用下只要身子往前倾,自然而然便倒在了女人腿上。
直起身子却要费些力气,要反重力做功。
她想爬起来,却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撑手,眼睛又没适应黑暗,跟瞎子似的胡乱摸了半天,听到耳畔传来一句“别动”。
声音圆润,却克制着没有起伏顿挫,像是不小心掉进刺骨海水里的旅人,冻得发冷渴望火炉,却只能克制着用先冰冷的雪把身子搓红。
她听话地停下了动作,被那人扶着肩膀抬了起来,放回了一旁的床铺。
“不想说了,想睡觉了?”那人问。
安鱼信没有钻进被窝躺下,而是靠着床头。听林老师如此说,便摇摇头:“说完再睡。”
身侧人嗤了声,笑着说:“那今晚就别睡了。”
安鱼信没有接话,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半晌,又挪了挪。挪到胳膊轻轻碰到了一片温热的皮肤,俩人虚虚相依。
她呆了半天,身侧人没有催。她又把碰到的那只胳膊抬起来环住了自己,靠到那人怀里。
女人的胳膊紧了紧,片刻又放松下来,搂着她的腰拍了拍。
她打了个激灵。
她问:“我能想到什么说什么吗?”
身侧人轻轻嗯了声。
安鱼信往下滑了滑,把头覆上一片精致的锁骨。
那人靠在床头松松坐着时,领子会往下滑一些,那片锁骨就露了出来,被深秋的寒意浸得有些凉。
她闭了闭眼,说:
“我喜欢你。”
——
安鱼信想过无数种铺垫,临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她想,说那么一大堆表达同一个意思,她说着累得慌,对面听着也累得慌。
上床前刷了那么多物理题,大部分小球都在做直线运动。
直球是个好东西。既然开了球,不妨直来直去。
她希望老师也能直来直去。
要是拒绝就拒绝彻底,不要再给她留希望了。
话出口,身侧人的胳膊明显僵住了。那人呆了半晌,终是没有把手从自己的腰上挪开,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枯坐。
安鱼信没敢抬头去迎那双桃花眼。
她垂着头,兀自开口:“其实你知道的,是不是,你知道我喜欢你。”
腰上的手又往里拢了拢,安鱼信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裹进了温软的怀里。
但那人出口的话却很冷。
林溪桥说:“我不知道。”
第39章 眼泪
安鱼信想说你撒谎, 你什么都能看出来,我到后来一点也不藏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无非是不想知道罢了。
世间多的是装聋作哑之事, 人人都有苦衷,不必句句刨根问底, 追寻到无可寻觅之时。
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只会日日揪心平添烦恼,无法改变注定的结局。
挽断罗衣留不住。
缘分如此, 便罢了。
咬了咬下唇,她扭着身子, 避开了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
“嗯。”她轻轻应了声, 刻意忽视掉身边如影随形的眼神,钻进了被窝:
“晚安, 林老师。”
她闭上了眼。
也闭上了关着九色鹿的笼子。
——
她以为自己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不曾想竟是一夜安眠。
或许是因为放下了心结。
即使结果不慎美好, 也好过一支小舟沉浮于涣海,海浪阵阵不知飘向何方, 又时刻惶恐着倾覆。
闹铃响起的时候, 她从梦中惊醒。梦里她跟林二小姐表白, 但二小姐摸了摸她的头, 说“不要喜欢我”。
房间内一片昏昏沉沉, 窗帘缝里透出的天色也昏昏沉沉。
身旁已经空了。
那个说“我不知道”的人不知何时起的床, 应当是很早,铺子上一片冰冰凉,和昨晚的那句话一样冷。
应当是在刻意回避自己。
年少时的暗恋刚破了头便无疾而终。那人用一种不那么直接的方式拒绝了自己, 没将话说死, 或许是在给自己留些面子。
面子这种东西, 之于成年人来说很重要。
但自己其实不是特别在意。如果可能,她更希望林老师能明确地拒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