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桌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中长发,戴眼镜,看着文文静静的,但一入沙坑就跟飞起来一样。
据说从初中开始,只要是跳远比赛,就没飞出第一过。
安鱼信自己之前偷偷来练过,但踩不上那块板,她便丢开手了。
这次在吴雁的指导下,进步神速,只练了三四遍便找到了诀窍,顺着云梯九天直上。
吴雁欣慰点头:“稳了。”
安鱼信谦虚:“都是师傅您教得好。”
第二天她还是拉着吴雁来跳远,却见看台上坐着两个人。
灯光阑珊,又有一盏灯似乎接触不良,忽明忽暗。
走进时她才看清,是熟人。
林溪桥在拍着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生的背,轻轻说些什么。
她的长发被顺到了另一侧,铸成了一道浅浅的屏风,挡住了她的神色。
银烛秋光冷画屏。
就好像空间里只有她和那个女孩子,其余人都被隔绝在外了。
安鱼信只能勉强听到那被风吹散的轻轻的、温柔的声音。
支离的碎语中夹杂着一句“喜欢呀”,飘过来漾开,温言浅浅。
最后女孩扑到了林溪桥怀里,林溪桥抱着女孩轻轻摇了摇。
安鱼信看了两眼,收回了目光。
她想,当务之急是要去练习跳远,林老师在干什么并不关她的事,和谁好也不关她的事。
其实林老师不论干什么都不关她的事。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不过是机缘巧合下和林老师走得近了些。
可有可无,没什么特别。
碰上什么事的时候,林老师开心时知会她一声,不愿她知道时也不用找什么借口。
不论什么事。
……然后她连着踩空了三次跳板。
第四次没踩上跳板直愣愣冲进沙坑的时候,吴雁:……
吴雁:“本来还以为你是可塑之才,甚至隐隐升起了一些危机感,现在我觉得我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有那种想法。”
安鱼信叹了口气:“没办法,我不能抢你的风头。”
吴雁:……
吴雁:“你的自信来来源于哪里,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安鱼信知道今晚的状态是练不成了,她无言了片刻,拉着吴雁往回走,说:“师傅,我要是拿名次了,林老师给的奖品我分你一半。”
回宿舍时经过了校门口,她看见了那辆熟悉的车。
车里开着小灯,她晃了一眼,两个人影交织错落。
是林溪桥和——
那个在看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女生。
车停在距校门二三十米远的一小块空地上,没出校,被一堵墙挡着。
此时距离下晚自习还有几分钟,校门内冷冷清清,校门外聚了一群来接走读生的父母。
溪水疯涨,涌成了汪洋大海,海上狂风骇浪。万丈水墙拍打在礁石上,震得人头脑发昏。
她很想上前细看,却硬生生刹住了脚。
林老师做什么都和你无关,和谁好也与你无关。
安鱼信在脑中默念了成百上千遍,最后定定看了一眼,往回撤了一步。
她往教室跑去。
她颤着手在书包里翻找,找出了一张印着什么字的纸,又迅速抽了一支笔。
笔袋掉在地上,她听到了丁零当啷一阵响,在落针可闻的教室里荡起一阵波澜。
动作一顿,她回身鞠了一躬,看了周寻一眼,转身跑出了教室。
周寻叹了口气,默默收拾起一地的狼藉。
安鱼信,你还真是想一套做一套。她在心底轻嘲。
耳畔风声鼓鼓,她想,假如赶不上,便是缘分使然。
天意如此,都是没办法的事。
快跑到校门口时,她甚至不敢抬头,只是一鼓作气冲到那块空地旁边。
车还在。
庆幸又紧张的感情织成了一张花纹诡谲的毯子,裹挟着她一步步向前。
然后她刹住了脚。
一个声音叫嚣着快些不然赶不上,另一个声音颤着说别过去,过去了就不能回头了。
呆了片刻,她忽得觉得自己很可笑。跑过来时死赶活赶拿出了体育八百米中考的架势,却踌躇在此徘徊不前。
她想,小鱼信,你长点心吧。
走上前敲了敲车窗,她和车里人对视上了。
她一愣神,又觉得画面似曾相识。
似乎曾经也有辆车——好像又不是汽车——停在路边,车里不止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一人在车里,一人在车外,却像是隔着大海汪洋,彼此神色不清。
林溪桥半天没动。
那人靠在座椅上偏过头,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
花开花落两无情。
安鱼信在原地站了半晌,忽地觉得自己更可笑了。
你看,急急忙忙跑来,是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