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播报的正是杜却池爸妈昨天所去的点蜡烛祈福的寺庙,电视画面由远及近切至一片废墟的祈烛庙。
杜却池嗑瓜子的动作一顿,像是见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手忽然重重地拍上桌子,瓜子皮满地飞。
杨沿被他一惊一乍给吓得抖了个激灵,牙齿咬到了舌头,他哎呦一声,吃痛道:“干嘛呢,看个新闻还跳起来了。”
“不是不是。”
杜却池一个箭步飞到电视机旁边,颤抖手指指着此刻屏幕角落,那是处上下山的石头阶梯,寥寥几位游客因为庙里工作人员的驱散正步履匆忙地下山,
只有一个人例外,
他站在阶梯旁边未铺路的山腰上,高挑劲瘦的背影于冷风呼啸中摇曳,他抬手压下凌乱的头发,像是有感应般转过身子精准无误地直视镜头。
对视上的那一刻,杜却池甚至忘记了呼吸,他微张大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屏幕那边的风似乎穿透障碍吹到、摸到了他,眼睛一阵凉意,像有人在含着冰块亲吻。
“你,你看到了吗?”
杜却池艰难开口,语无伦次问同样呆愣住的杨沿。
杨沿脸色此时不是很好,嘴里瓜子如鲠在喉。
“他是不是……你哥啊?”
杜却池立马扭头反驳:“什么叫我哥,我哪来的哥?!”
“哦哦,对,是我说错了。”杨沿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见鬼了,我一看见他神智就没法清醒,尽说些胡话。”
杜却池缄默不语,心事重重回到座位。
甘柑出现在灾害里,那一切苦难都是他带来的吗……见过他的人,无论是杨沿还是爸妈,都遭遇到了万般霉运与不幸。
甘柑,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杜却池盯着桌面出神,现在好像就他一人还未出事。
他是想慢慢折磨他,还是将最大最好的礼物准备在了不久的将来呢。
杜却池第一次觉得来日方长是个万分可怕的、充盈着诅咒意味的成语。
“哥哥,到你们了哦。”
小女孩找到遥控器回来换台,含着棒棒糖津津有味,卡通动漫夸张高音量的嬉笑声编织出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充斥着怪诞趣味的网,网笼罩着这间本就沉闷的屋子。
杜却池觉得随着网的收拢,空气有在一点点变得稀薄。
他快喘不上气了。
小女孩提醒他们:“就在往前走左拐的房间里面。”
“走吧。”杜却池有点儿焦急,耸搭着眉梢像是预见了他自己悲惨的未来,催促道,“快走吧。”
杜却池进去时,里面处理完事情的上一批客人正出来,是个中年大叔,大叔憔悴得眼袋都快挂到苹果肌,边走边回头双手合十,万分感谢朝里说了一句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阿呷砺乌。”
杜却池小声问杨沿他在说什么,杨沿嘿嘿一笑,说这大师是少数民族的,他也听不懂,但偏偏唯一就懂这句,因为他也说过。
“谢谢的意思。”杨沿说,“好像是大师那个民族表示最高敬意的说法。”
“啊,少数民族?那我们怎么交流?”
“哎呀有她大女儿做翻译的,你别担心。”
杜却池若有所思点点头,小心掀开垂到地上的纱布门帘,坐到面前提早备好的两把板凳,才敢抬头打量这心心念念又神秘的大师。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只有四角的四根白色蜡烛,昏暗得和只悬了盘明月的夜晚差不多,杜却池费力眯起眼,大师是位年纪估摸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她打坐于一张看不清颜色的坐垫,脑袋很小一个,可穿的衣裳却厚实得像根黑棕色的矮竹笋,光杜却池眼睛能见到的显露在外的衣服就至少有五件,民族衣裳层层包裹住她干柴般的血肉与骨架,杜却池不是很礼貌地联想到了金字塔里的木乃伊。
然而大师比例夸张的着装并不是什么可惊叹的地方,杜却池感到骇然的,是目光凝于她消瘦、脸颊过分内凹的脸上时。
头发全包进绣有祥瑞刺绣的头巾内,松弛的脸皮就这样毫无保留外露。
杨沿讲过他带领自己而来寻求的大师不是瞎子,杜却池直到此刻才真正了解杨沿话中的含义。
她确实不是瞎子,她还剩下一只眼睛。
杜却池看得晃神,还是旁边的杨沿拍他喊他名字他才回过神来。
杨沿压低声音:“干嘛呢,人都在你面前你不吱声了?”
杜却池收回目光,不知名香料的气味游窜于空气之中,但香味过于浓烈了些,惹得人鼻子发痒。
也不知她是如何忍受得了,能在密闭空间待那么久。
口水滑过干涩的喉管,杜却池开口:“是这样的……”
“呃哩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