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轰然坐在地上,毫无形态,如个受委屈的孩童,默默地流着眼泪。
穿堂的风起了,沈卿白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阔步朝着明亮。
皇宫里。
短短几年时间里,皇位三更,此刻众人噙首,风声鹤唳。
李祎苦心十几年,手上沾血无数,终于爬上了他一直梦寐以求的皇位。
夜深。
有风涌进来。
原来,这龙首皇位上,也是冷的。
高处不胜寒,无边寒冷。
“回禀皇上,公孙太傅求见。”
王志在侧,三代君王,他依旧是那个王志,仿佛,他才是真正立于不败之地的人。
李祎自然知道公孙许夜半而来是为了什么,只是如今他已成皇帝,再也不用顾忌。
“回他,朕已经休息...”
“皇上躲着臣,难道是还怕见臣不成?”
李祎看着怒气大盛的公孙许,捏一捏眉心,给王志一个眼神,王志便带着众人悄然退了下去。
“深夜来访,太傅可有要事?”
“连稚童都懂得一诺千金的道理,怎么皇上却忘了?”
李祎冷笑,“太傅说的什么,朕怎么听不懂了。”
公孙许攥紧手心、目眦欲裂,“你为什么要杀了吴王妃,你当初明明答应了我,要留她一命!那是吴王唯一的遗孀!”
“棋子,利用完了,就可以抛弃了...这还是公孙大人教给我,大人难道忘了?她既然已经杀了李桢,那就已经没有生存的必要,兔死狗烹的道理,大人不懂?...况且,她还怀了李桢的孩子,朕岂能留她?”
李祎当初以李肃没死留住了吴王妃付云蕖欲自戕的命,让她委身于李桢,时间到了,便告之她事情的真相。
利用李桢最爱人之手,利用付云蕖杀夫之恨。
夺得天下,根本不费一兵一卒。
杀掉李桢的瞬间,王志得了他的令,闯进去,当场杀了付云蕖。
转手,李祎杀掉了所有可能知情的人,就连王妃身边的小丫鬟的家人,都被灭了全家。
公孙许大骇!
“想不到,想不到你竟如此狼子野心!看来当初我不听父亲的话,原是错的!是错的!”
此夜,公孙许血溅五步,不肯闭眼。
李祎擦着手中的利剑,回味着适才杀人的快感。
可那快感过后,便是极度的空虚。
亟待填补的空虚。
当年他一心软,再加上自己大业未成,就放了她走。
后来,他才反应过来,那原本是错的。
自从她走后,他就一路追踪。
可是她实在是藏得太好,她或许是为了躲避沈卿司,却也把他躲过去了。
如今,他已经得了天下。
什么都拦不住他。
桑桑,你的叶初哥哥来接你了...
“来人!”
深夜马蹄疾,有无数黑衣从京城鱼贯而出,四散而去。
犹如一层密织的网,洒进了黑夜。
第一百七十章 超度她的亡魂
寿安堂是风都吹不散的浓药味道。
沈卿司端坐床榻一侧,榻间大母虚弱的喘息,偶尔咳出几口鲜血,又脱力般的坠回榻上。
“早听说江北多英才,此去永州,孙儿定为大母寻来最得力的大夫,宫里的太医,实在是是太不中用了...”
“我来罢,你退下。”
沈卿司接过飞星手中的汤药,又轻轻将大母托起,“大母,喝药。”
霍老夫人一抬手轻轻推走药碗,低声咳嗽几次,才费力道,“喝再多也是于事无补,我这病...乃是心病...世人无有可救的,你也、咳咳...你也不用费那心了...”
“大母,听话。”
“对呀大母,大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就让他尽尽孝心!”
“大母,且喝一些罢。若怕苦,我这儿还有话梅糖,酸酸的最是解苦了。”
霍老夫人看着眼前三个孙儿,不由悲伤心头。
若是她就此撒手走了,他们三人就再也没有长辈坐镇,要独自面对人生的腥风血雨了。
褚修武断,孝云懦弱,惜怜...惜怜又是个怕风吹的美人灯,爱惜着都要生病遭难,若是要碰上些难事儿...
“咳咳咳...好歹你们三个还算孝顺,若我走了以后...”
“大母!不许你胡说!”
她话还没说完,沈惜怜就哭着扑进了她的怀中。
霍老夫人无限爱怜的摸摸她的乌发,这是她从小养在心尖尖儿上的小孙女啊,又怎么会不疼爱?
若三个论起来,她独独最偏心的就是她。
而最狠心的,自当是老大了。
那么小,就被她扔进了军营里历练,她不是不知道那军营里的九死一生,可唯有如此,唯有如此出来的人,才能扛起沈家未来主君的大旗!
她对沈卿司,始终有愧疚和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