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沈卿白从未看过这场闹剧一眼。
他仿佛看不见一般,又或是习惯了。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望上,围子上系着两个麦一般的穗子,金黄明亮,随风摇曳,更衬得他的阴暗。
就在侯府,梁姨娘和王燕婉及她们各自手下的几个婆子丫鬟一起打了个叫嚷连天,天翻地覆!
门口围着看的小厮丫鬟们越来越多,可却没人敢上前,左右两边都不能得罪,去帮哪个都不讨好,还不如原地憋着看戏。
翠墨碰巧路过,好奇地往里瞧了一眼。
“哎呦!可不得了了!”
一个个的,二夫人扯着梁姨娘的头发,梁姨娘咬着二夫人的手掌,顿出一声惨叫,其他的丫鬟婆子像是乌眼青似的杀父仇人见面一般,怎么狠怎么打,甩巴掌、揪头发、掐大腿肚子上的软肉...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个个的钗也掉了髻也松了,还有两个衣裳都扯的不成样子,屋子里的物件也被丢的到处都是,还有几片碎盏子也瘫在地上,泼溅出一地的茶叶。
个个脸上都挂着一道道的血痕,看着就唬人的很,一行人吵吵叫叫的好不热闹。
翠墨暗道真是荒唐!
自从霍老夫人整日只能挣扎病榻,连话也说不出来的病入膏肓之后,沈府没有了祖宗坐镇,大爷又常常不在家,家里面的这两个就逐渐胆子肥了起来,三天两头的闹,今天竟然闹到了这样的地步!
她如今虽说是见山院的大丫鬟,可大爷时常不回来,她又不得脸,便是上去劝了,谁会听?
这儿又不是大爷的院子,是二爷的院子,几句使唤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听她的,都抻着脖子在那儿看戏呢!
翠墨推开看戏的众人,跑进去拉了几把,不知是谁下手不看人,还抓着她的大腿狠狠掐了几把!
她哎呦惨叫一声,踉跄着躲了过去,低头一瞧,自己的裙裾都不知何时又被人撕了一个口子。
“二爷你快管管他们呀!...二爷你倒是说句话,别躺着了!...二爷!?...哎呦!真是!”
翠墨低头跑了出去。
及至两队人马拉扯得越来越不像样子。
“住手,都想死不成!?”
梁姨娘与王燕婉陡然听见这冰寒刺骨的声音,还未见其人,都吓得手忙脚乱地撒开了手,捂着自己掉了的发髻,王燕婉还忙抽出自己怀里的帕子,遮住自己满是青红的一张脸。
众人见半年不见的侯爷忽然出现在面前,适才还张牙舞爪、骂爹喊娘的,此刻都趴在地上,噤若寒蝉、冷汗满身。
“大伯...”
“褚修...”
六年过去,沈卿司浑身气度更添八分冷寒阴郁,从未见喜色,看人目色如刀,冷飕飕入骨。
“梁姨娘、王燕婉,禁足一年,罚月钱...十年!”
二人听了皆是一惊!
十年啊!
那得是多少银子!
以后,可要怎么活啊!
正要求情,可一对上那吃人般吓人的双眸,二人却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恨,这场架打得,也实在忒贵了些!
“参与打架的,各打五十大板,扔出去。其余看热闹不劝阻的,罚月钱一年,各打三十大板!”
人群连一声都不敢出,只个个都咬着牙,往肚子里咽。
他遥遥望见那躺在榻上默不作声的二弟,摇头,远去。
沈卿司是不愿意回来的,这里有太多关于她的记忆和痕迹。
一回,总要伤心。
六年时间,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外头,归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才让沈府越来越不像个样子了。
“大哥看了我这样,可是心满意足了?”
沈卿司停下脚步,穿堂的风吹过他的半头白发,檐子的阴影落在沈卿白一张苍白的脸上。
“当初大哥以箫娘之命逼迫我和王燕婉成婚,可是就想看见如今的景象?”
沈卿司转过身去,看着地上薄薄一层雪。
怎么她走了,连雪也这样的吝啬?
她当初,是最爱塑雪狮子的...
“你可是在怪我?当初我和大母给你铺好了路,是你自己不争气,一张文书辞了官,白白浪费了我和大母的心意!...既然你愿意做这毫无用处的废物,我沈家还养得起。”
沈卿白知道根本和他说不通,这么多年了,他试过多少次。
“听说,大哥最近也再给小妹物色夫君?...只盼望她,别再走我的老路便是...”
“我为她相看的是当今状元,那人正值年华,又无父无母,小妹嫁过去,连女子最为担心的公婆关系都不用处,我还不够疼她?”
“那不是她想要的,而是大哥想要的罢!我们两个的婚姻,不过都是给大哥铺路的工具!”
沈卿白看着大哥两鬓黑白间生的头发,也有一丝的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