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男人正把煤油灯放回摇晃的地面上。
“您睡得还好吗?”伯爵的男仆格雷高里说,“很抱歉,我们可能粗暴了点。”
“水……”卢卡感到喉咙苦涩干渴,脑袋则突突地疼。
格雷高里拿着一只水壶走到他面前。卢卡想要抬起被绑在一起的双手接过来,却半途被打开了。男仆一只手捏住他的两颊强迫他张开嘴。他的牙碰到了冰冷坚硬的壶嘴,水涌进来,但他还没吞下去多少就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可以说话了吗?”男仆观察着他,“还是您准备先用点早餐?”
卢卡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吃力地抬起被绑在一起的双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淌下来的水。 “早餐,谢谢。”
接着他的肚子上就挨了一拳。他腹中翻涌,侧过身子把刚吞进去的水和一大堆其他东西吐在了干草上。
男仆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扳正:“感觉怎样?”
“格雷高里,”他眼前一片模糊,唾液从嘴角垂下来,“……伯爵大人想要什么?”
“您对三一学会说了什么?”
“哦……”他说,“是什么让你们觉得……他们会……相信我的话?如果不是我,七瓣……还能是从哪里来的?”卢卡用手腕按摩腹部,同时去摸腰间的口袋。怀表不见了。他们很专业。大概是昨晚的强烈冲击和过量酒精的后遗症,他的情感仿佛被锈蚀住了。
“这您用不着担心。瞧,如果的确如您所说,您不小心成了嫌疑人,而且没法证明自己,我们倒是有个提议。只要让知情者,证人,全部消失,就可以平息这件事——”
“我不能用魔法。看这儿……”他抬起头望着格雷高里,翻开自己的左手掌心。
“不是对此一清二楚,我们是断然不敢对您动手的。但那并不是问题。您只要点点头,告诉我们比尔·威金斯,还有那个小姑娘在哪儿。很简单,对不对?”
卢卡明白他的意思。
“做不到。”他摇头,“我发过誓,这辈子都……都不会再碰杀人的那一条。”
“您可以慢慢考虑,我们有的是时间。也许等您看见自己的坟墓就不会那么固执了。”
卢卡不置可否,只从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
火车的速度减慢下来。格雷高里走到中间,拉起铁栓,打开铁门。从外边又跳上来另外两个汉子,粗暴地把卢卡架起来,拖下火车。期间那列拉满货物的火车没有完全停止,这时在他们身后重新加速,轧过铁轨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天色微蒙。他们朝西北方又行进了几旧里。卢卡一直被半拖半扛着前行,他仍然只穿着室内的礼服,浑身都被冻得颤抖不止。
不久之后,他朦胧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座尖顶。圣堂坐落在丘陵顶上,半掩埋在雪里,几乎只剩下钟塔指向天空。道路被掩埋了,无人清扫。接近之后圣堂外墙颓败的颜色慢慢显现出来,似乎已经很多年无人居住了。
格雷高里留了一个人在圣堂前放哨,随后带他下了山丘背面的墓地。这片坡地往上是圣堂,往下则是树林和一片飘着浮冰的湖。在歪歪倒倒的墓碑间已经挖好了一个四方形的坑。
押解卢卡的两个人按着他的肩强迫他在坟墓前跪下来。卢卡咬着牙挣扎了一会儿,但他的手脚都被冻僵了,实在使不上力气,很快就被压得跪在地,膝盖深陷进雪里。
“说吧,”格雷高里命令道,“在这件事里您还干了些什么?”
卢卡低着头一言不发,着魔般地盯着他的最终归宿。那墓坑深大约四尺,新挖出的土松散地堆在一边成了小土包,旁边插着两把铁鍁。
“不好意思……”他喃喃道,“我能午睡前喝杯茶吗?”
格雷高里大步走过来,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扬起头,给了他一巴掌。
这让他头昏眼花。半张脸先是麻木了,接着又燃烧起来。他的嘴里涌上一股奇怪的味道,等眼前的旋转停止了他才意识到那来自于自己的血。他低下头,艰难地把带血的唾沫吐到地上。
“那个小偷被捕前不久才遇上你们。”格雷高里提着他的头发,“跟你旅行的小朋友也能证明你与这件事无关。所以你给罗伦兹先生写了信。他已经发现了些真相,不是吗?”
“罗伦兹先生……同我的老师曾是好友,可总喜欢管我的闲事……谈些什么?让我想想……”卢卡咳嗽着,“抱怨坏天气,难走的路… …因为我想跟他借……借点钱。”
格雷高里甩下他的脑袋,抽出腰间的一把手|枪,慢腾腾地往枪管里装填子弹,“我听说你是杀过人的,公爵大人。感觉怎么样?人是不是很渺小?一颗灵魂被你抓在手里,噗——就完了。美妙。但是你呢,你害怕那种感觉,对不对?你怕死,连看到被自己踩死的蚂蚁也会给吓得发抖,缩在自己的窝里不敢出来。那你自己的死又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