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点点头,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沮丧的笑容来。 “那你呢?”她问。
卢卡叹口气。
“去找老斧头的朋友谈谈。”他得赶在护卫队之前确保那位好先生不会乱说话,同时问明白老卡特的事。制服已经没有了,但他总能找到办法。
维洛大概是误解了他的用意,居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觉得有些别扭,不过没纠正她。
“你的伤口,”她又说,“是我干的吗?”
他这才回忆起来肩膀上的那道伤口,疼得他皱着眉嘶了一声,仿佛先前疼痛被冰冻住了,又在此时忽然融化开来。他低头查看,发现血已经浸湿了他的半截袖子。
他摇摇头:“别担心,不是大事。”自我疗愈外伤毕竟只是很初级的魔法。他披上斗篷盖过衣服上的血迹,把左手插进口袋里捏住瞳角石。
“可是我不想伤到你。之前不会这样的,为什么这一次……”她显得烦躁不安。
“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去吧。”他催促。
女孩吸了口气,最后一次点头。她无声而迅速地踩在墙角堆叠的几只木桶上,向上一跳,双手钩住这栋房子二楼的小窗台,爬了上去。小窗台阻隔了下面人的视线,使她在掩护下顺利爬到屋顶。卢卡走开几步,倚到对面香料铺子后边的墙上。他看见她从这边的屋顶消失了,接着又出现在妓院二楼那扇打开的窗户正上方。她猫着腰一动不动地等待机会,像猎手等待猎物出现。
很快护卫队员和保镖说完了话,开始伸手去拉趴在地上的人。男人被拽着双臂跪起来,五官痛苦地皱成一团,张开嘴,又吐了一地。罗莎抱着双臂,嫌恶地捂住嘴。两个护卫队员咒骂起来。保镖大笑,讥讽他是泥里打滚的猪猡。
趁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人身上,维洛从屋檐上爬下来,用手抓住窗棱,向前一晃便钻进光线昏暗的房间里。
卢卡等着,直到一双手从里面伸出来,将那扇窗安静地慢慢关好。然后他悄然离开暮色中的小街。
再一次经过石桥时,他一边走一边往下看,数了数,发现河滩上站了足足一个小队的护卫队员。他们正把老卡特的尸体从桥洞下抬出来。卢卡能看清卡特惨白发青的脸,嘴边和胡子上的血迹;那双微阖的眼皮下也没了生命的光。几天前那曾经结实得像一把伐木斧的老木材商人曾在酒馆里神气活现地吹牛,在馬廄里激昂地演说,现在却已经成了一团死肉。
他加快了脚步。
温泉石广场在三条路的交汇处,而十五号是一座四层的居民楼,外墙似乎新近粉刷过。门房瞧了他几眼,慢腾腾地指引他上三楼去。
卢卡揿了门铃,站在一边等候。
门上的方形洞眼打开了,但光线太暗,他看不清方格后面的人。 “您有什么事?”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问。
“晚上好,”卢卡拉下斗篷的兜帽,“克里察先生在家吗?”
“他还没回来。”
“事情是这样的,您瞧,如果他其实在家里,请为我通报一声。我是……”
“他不在。”里面的人啪一下关上洞眼。
卢卡憋着一肚子谎话又拍了好几下门铃。过了不久,门内又传来脚步声。这一次那位女仆给他打开了半扇门,站在门厅里朝他微微鞠了个躬。
“夫人让我实话告诉您,克里察先生刚才回来过,可他说自己得去护卫队一趟,马上又走了。我猜您跑得够快的话,大概能追上他。”女仆说,“夫人希望您给他带句话,她已经把黄桃派放进烤炉里了,让他至少不要错过甜点时间。喏,他走的盐场街。”
“替我向夫人问晚安,感谢她的好心。”卢卡无奈地笑了笑,“也许我和克里察先生一起回来的时候也能有荣幸尝尝夫人的手艺。”
他一步两级地跳下楼梯,大步跑上街。
最近一处城市护卫队办公所应当在西南方向的圣阿黛拉伊达纪念碑广场。卢卡跑了很久,气喘吁吁地转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双腿重得像铅,仍未看见克里察的身影。
他怀疑克里察已经找到了办公所,把河边的事情全盘托出。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不如现在就回去躲起来,免得在护卫队门前撞上一堆麻烦。
但实际上,比起让克里察闭嘴,他对害死了老卡特的“管子”更感兴趣。他想要确定这是否与三一学会有关。
所以他继续奔跑,拐进右边的岔路。这条路很短,没有路灯,两条野狗低着头悄悄从他腿边窜过去。不过从这里已经可以看见纪念碑广场的灯光了。他至少得确认有没有可能在广场上拦住克里察。也许克里察绕了远路,或是走得太慢,还在来的路上。他可以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