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听说过八翼渡鸦。一只非常非常大的黑鸟,是那样吗?可是……”她厌恶地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献祭活人的心脏?”
“并且把身体抛在底下,获取没有天赋的凡人本不能够使用的魔法力。就跟昨晚我们见到的湖一样。只不过湖吸引的是动物,献到祭坛中的则都是魔法天赋者,”他指指冰层里浮动的人,又收回手戳在自己的心脏上,“所以功效会高出无数倍。这让普通人也可以使用魔法,只要他们懂得如何画出来一个精确的法阵,至高太阳神的司祭们得以在这座祭坛上建立了斯拉米尔的第一个大帝国……不过在最近被别的什么人发现之前,我猜这里已经四千多年没人进来过了。”
他曾经读过第一贤者帕里兰遗留下的手稿。手稿对祭坛结构的描述模糊不清,但其中一点的真实性是可以确定的:墙体用白萤石砌成,能隔绝魔法力的流动——与他将白萤石嵌在左手掌心是同样的原理——因此无人探寻得到。
这里才是毒液之泉真正的源头。水被灌入矿井之下接触到冰层,利用了冰层中原先收集储存的魔法力,使得在水中构筑一个大型魔法变得简单了,也许只要一两个魔法师就能够完成全部工作。
他又将指尖的光圈放低,集中注意力查看一块石碑上的铭文。
“看啊,早期的塔兰姆尼语。”他喃喃道,“他们把这些……叫做记述字母。注意这个,用相对位置不同的两点和横线表示引导词……”
“什么* ?”
“对,就是那样。”他赞赏地点点头。
维洛思考了一阵,最后似乎放弃了,“所以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他的几门古代语言早就生疏了,但塔兰姆尼语的语法同古语近似(变格更是精简到可以称得上贫乏无聊),对现今通俗威特拉尼亚语里的大部分词汇也有影响,并不难猜出每个词的意思。
“愿神使的怒火……”读到一半时他忽然感到喉咙哽住了,“啊,这是……”
“卢卡?”
“……将死亡的……”他深呼吸,感到身体在颤抖,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继续读下去,“将尖矛……降予……”
“我们走吧。”维洛果断抓住他的手,把他从那石碑旁边拖走了。
一时间卢卡只是茫然地盯着女孩的后脑勺。他为什么要惊讶呢? “愿神使之怒将毁灭的尖矛降予仇敌。”这只是一句沿用了几千年的平常的诅咒,难道他不曾在文献里无数次读到过吗?这不是每一场战役前司祭们口中一句普通的祈祷吗?六年前在红枫宫的地下室里,在传令官宣读了密令之后,那些以往他如此尊敬的,恭谦有礼的年长者们不正是在他面前齐声呼喊过这句古老的祈祷词吗?
“我发现你总是在害怕些奇怪的东西。”维洛的声音把他拽回地面上,听起来她正强撑出那种若无其事的语气,“行啦,有我在呢。”
单单为了这句话,卢卡觉得自己差点就要忍不住向她坦白一切了。然而他打了个寒颤,飞快地把手抽回来。 “谢谢。”在女孩不解的目光里他生硬地说,随即越过她,快步走向围绕圆形墙壁逐渐上升的石阶。
他立刻就为此感到悔恨,并且厌弃这样做的自己。他明白维洛在试着帮他,使他好过一些。然而他不可以接受这样的好意。他不能够被原谅。一切痛苦都是他应尝的苦果。
但他的手臂再一次被拽住了。
“等一会儿,我们还要往上走?”维洛很快地问。
“不管怎么样,至少得把行李找回来。”卢卡说。他注意到维洛的脸色即使在黯淡的红光下也显得很苍白。天哪,他忙着自暴自弃,竟然差一点把这回事给忘了。
“好……好吧。”维洛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你走前边。”
石阶被凿得平坦光滑,幸而那把火已经烧掉了可能残存的水迹。卢卡放慢脚步领着女孩一步一步向上。其间维洛一直双手抓着他的小臂不放,身体贴着墙边移动,尽量离那块冰远一些。
现在他可以看见冰块的高处每隔几步有一个小型的青铜装置,像冰上长出的鸟嘴,其中衔着滚珠般圆的瞳角石,冰晶形状的小型法阵贴着矿石浮空转动。经过每一个青铜鸟嘴时他都尽量将光圈靠过去以便更仔细地查看。其中一两只鸟嘴的上半部分不见了,断口处显出被利器劈砍的痕迹,衔住的瞳角石也失去了踪影。他猜测是底部被挖掘出来时有人试着砍断的。
然而又往上走了几步之后他不得不停下来。
“要是你一直这样往后拽着我,”他无可奈何地说,“没过多久我就要累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