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有人回答。卢卡转过头,发现维洛停在水井边,踮起脚把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
他踢了踢马肚子跑回去,维洛正拽着绳子想把水桶拉出来。
被提上来的井水带着一股魔法流动的气息。维洛死盯住桶里的水一动也不动了,她的坐骑,那匹红色母马也正把脑袋神过去。他当机立断跳下马,把那只几乎腐朽了的木桶踢回井里。
“怎么……怎么回事?”维洛如梦初醒地摆了摆脑袋,“我好像就是觉得有点儿口渴……”
“水源被污染了,”他说,把女孩从井边拽开,“从现在开始,我们最好只喝融化的雪水。”
卢卡上马朝前跑了一小段路,又不得不停下来等着,直到维洛晕乎乎地爬上马背,原地转完了两圈弄清了方向后才跟上自己。
他们回到原先的路径上,走上被雪覆满的台阶。卢卡不小心抬起头,在片刻的恍惚当中,他眼里那孤零零立在丘顶的三层建筑忽然变得状似一座高塔。
这感觉并非是毫无根据的:全帝国各处在建立观测所时使用的黑石砖都是由西南沿海运来的,与建成荒岩塔的是同一种石头。
他张了张嘴,又立时掐住自己的嘴,不让喉咙里的声音泄露出来。维洛走在前边,没有看到他古怪的举动。他喘息两声回过神,放低视线,提醒自己这不是荒岩塔,只是他曾经来过的小观测所,而他也正在离登岛入塔的资格越来越远。
幸运的是,大门上的镇守者浮雕早已统一改成了鲍德文一世的头像。若是在一百多年前,他站在门前时会看到某位大贤者,或许恰好就是他的老师那一支的前辈。
而现在“火树”鲍德文头上顶着王冠,对所有近前的人怒目圆瞪,鬈曲的胡子底下只有空荡荡的门框,里面一片黑暗,从外部无法窥探到门内的任何东西。
虽然大门开着,但不论来人是否属于三一学会,初次到来时不经过引导是进不去的。因此他下了马走到门前,冲女孩招了招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身边,然后搭着她的肩膀把她领进去,就像斯浦路斯先生曾经对他做的那样。
刚一进门,维洛的眉毛就几乎扬到帽子里边去了,“哇哦……”
“感觉到了?”他返回去把两匹马也牵进来,暂时拴在底层的窗棱上。
“说不出来,”她对着落满了灰尘的前厅转了转脑袋,“我不太习惯这么……这么安静的地方。好像在水底一样。”
“这里平常总是空着。”他解释道,拐进楼梯后面的储藏室。很少有魔法师在此地久留,因此也没人会费心整理环境——这个房间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厨房。
他在角落排列着的两只木桶上敲了敲,掀开盖子,“哦,前人留下的宝贵财富。看来今天我们能省下一点干粮。能麻烦你准备一下晚餐吗?我到楼上去给壁炉生火。”
维洛耸耸肩,欣然接受了自己的任务。趁女孩忙着清点食物的时候,卢卡拧开一盏油灯拿在手里,抱了一捆劈好的木柴上了二楼的休息室。但把木柴放在壁炉边之后,他径直又回到楼梯处,悄无声息地走上三楼。
三楼的大房间是正三角形,没有墙壁格挡,没有窗户,更没有壁炉。他把灯放在中央的大方桌上,脱下手套,走到墙壁前悬挂着的圆形镜子前,闭上眼睛,不去看镜子里的人影,然后将左手五指放在镜子中间。
“卢卡·罗德勒。”他说。
什么也没有发生。在皇都把假名编进系统的时候,经过这个观测所完全在他的计划之外。现在卢卡·罗德勒没有获取此地资料的权限。
卢卡·罗德勒也没有继续追查的必要。
但是他站在这里,就像过去每一次站在藏书室的书柜前时一样,根本无法抑制那种想要一探究竟的难耐冲动。
今天距离新月,也就是下一次对各个观测所的书架进行例行检查的时间,还有十三天。足够了。他用大拇指轻轻掐了自己一下,下了决心,然后扭头安静地听了片刻,确认维洛没有跟上来,才再一次对着镜子说话。
他把声音压到最低,很快地、做贼似地说:
“兰希尔·格洛斯特。”
墙壁——一块很厚的橡木挡板,无声地滑开了。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将书架上的笔记和抽屉里的文件抽出来翻看。最近期的一份记录是晚秋时失踪的两个研究员留下的,并且里面没有提到河里奇怪的鱼类。他们在这里呆过两天,期间检查了周边的森林。除了全国如一的严寒之外,帕斯维山谷看起来一切正常,他们写到,只不过此地的飞禽走兽全部消失了。他们将会继续往北,在山谷中部与南下的另一支队伍会合。再之后,记录在十月底的某一天忽然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