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恐惧之感,他只有在面对神殿之中,那最高的神像时才感受到过。
“老师,您当然不用行礼。”就在宦官以为自己吾命休矣的时候,在远远的高台上,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年轻的、注定登基的君主笑着看向自己原先的老师,“您终于来了。”
“无事便退吧,寡人要和老师叙旧。”冉挥手让文武百官离开,才看向顾茵:“老师,您看,现在朝上都是我的人。”
“你想说什么?”顾茵站在台阶之下,她略微仰起头,看向光下逆着光的储君。
冉从台阶上下来,站在顾茵面前说,“我终于再次见到您了,我好想您,老师。”
就在冉以为顾茵对自己情分已尽的时候,她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点仁慈来。
——是仁慈,而不是慈爱。
她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温和的问:“是吗,那你这十年经历了什么?”
“老师,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我花了好久,才打通神殿的关节,然后让所有人都认可我,我还通过了岷王颁布的试炼。”
冉开始讲述一切,讲他最初的出山,然后一路上看见的所有,讲他和神殿的交锋,心力交瘁之下才平衡各方势力。
顾茵听完后,用总结的语气说:“你学会了帝王术。”
“是的,您没教我的,我自己学会了。”冉点点头道:“但懂得越多,我越发现自己的渺小。”
“我还有许多不会的事,还经常被各种事难住,农耕、商业、军事……我发现,我还是不能离开您的身边。”他走到顾茵身边,濡慕的看着她。
“您可以为我留下吗?”冉站在顾茵身前,他现在比顾茵还要高,低头看她的时候,能让她看不到眼底真正的欲-望,“我现在有一个国家,我能为您献上这个国家的一切,您在这里足以衣食无忧,包括您的永夜……里面所有人我都能为您接来,并安排他们在朝中工作。”
“你只是想要一批和你足够亲近,师出同源,并且还有相当能力的官员而已。”顾茵既没有后退,也没有低头,她只是抬起眼,让冉清晰的从她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脸,“你想要不折不扣,说一不二的权。”
她说:“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的确如此,还是瞒不过您啊,老师。”冉和她对视片刻,便败下阵来,“这不对吗?”
他喃喃问道。
“不要反问我。”顾茵说,“不要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接下来的回答,如果不是实话,你就别说了。”
“好吧。”冉深吸一口气,他冠冕上的垂珠遮住他的脸,“我是天生的王者,所以一切自当为我,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都应当在我手中。”
他看向顾茵,附身看她:“我希望您和您的宗门也能为我所用。”
“但你不是冉。”顾茵说,“所以我要走了。”
“我是与不是有什么关系?之前的冉能给你的,我甚至能给你更多。”储君皱眉道,“还是你想要更多的东西?”
“你想用条件说服我?如果你说服不了我,无法和神殿交差吧。”顾茵冷然道:“你选择神,便是背弃了我。”
“……那又如何,我终究成了王,今日之后,王座上的人是我。”
顾茵没再说话,她只是用毫无情绪的、甚至连悲伤都没有一丝的眼神看向他。
她的眼神激怒了年轻的储君:“您知道我没有任何后台一路走过来,有多努力、有多吃力吗?!”
“如果不和神殿妥协,我根本走不到现在的位置!”
顾茵淡然道:“那是你的问题,不是冉的问题。”
她说:“你比不上他。”
“我就是冉,你在说什么?”年轻的储君皱眉道:“也罢,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去休息吧。”
“等等。”顾茵拦住他。
“还有什么事?我觉得帝师今日疲惫,有事明日再议吧。”储君挥了挥手,向前走去。
下一瞬,他的身形顿在了原地。
一点寒芒亮起,血光从他喉间贯穿。
“果然不是冉。”顾茵收回了剑。
她杀死冉的剑,剑名人间。之前放在宦官手上的,不过是临时拿的另一把普通铁剑。
十年养成期内,她除开经营,就在练剑。
只是她从未出过剑,也从未杀过人。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3000年后,她手上毫无血腥,而3000年前,她用她弟子的剑,杀了假冒她弟子的人。
她下山之前,冉的剑出现在剑冢之中。
顾茵看到那柄剑的时候,他的信件刚好传达。
她只是来看一眼,王座上的人是谁。
是背弃道路的弟子,还是伪装成他的恶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