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半空中有一只祈愿鸟,他想,如果可以选择,下辈子,就做一只飞鸟吧,自由,且看遍山河。
温酒阖目,浅笑着呼吸渐渐微弱。
见状,解无忧口中默念着,楼望离得近,他听见对方念的是黄粱美梦。
由佛宗老祖写出的一种咒法,可以让无法救治的人,做着美梦离开。
温酒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有一具完好无损,独属他自己的身体。
他从未如此轻松,在一个下着小雪的日子里,去了一个亭子,亭子里坐着俩人,瞅见他来了,皆是带笑。
解无忧提了个酒壶,对他道:“小酒儿,来一杯?”
梦外,一只银白的蝴蝶停在他头顶,驻留片刻,蝶翼更加亮丽,梦蝶吃饱了,满意离开。
关于温酒葬在哪,解无忧已经有了主意。
他说,就把小酒儿葬在佛宗吧,如果师兄师弟们恨他,就去扰他清净。
不过解无忧想,他的师兄师弟们都是慈悲人家,那些法师更不用说,估计见着温酒,也只会叹息,说罢了罢了。
至于温酒的佩剑和剑穗,楼望道:“给随之吧,就当留个念头。”
楼望招了招手,红枫托着一个人下来,上面躺着宛若沉睡的步檀桦,楼望低眉道:“我还需送步家主回去。”
让其家人早点安排后事。
解无忧一眼看出步檀桦魂魄全无,只剩下个空壳子,叹气道:“是佛宗欠步家的,就让我去吧。”
楼望说“好”,于是红枫在他的授意下去了佛宗后院。
危机退去,佛宗里的人也站着散了点,但还是不敢出阵,生怕还是别的什么出现。
直到解无忧出面保证,才陆陆续续有人离开。
楼望陪着他登上去佛宗的台阶,一千级的石阶,传说十级便可保一人一年的寿命。
解无忧曾劝人不要相信,但此时他站在石阶上时,却又多么希望传说是真的。
他可以将玩乐的时间全用在这一步一跪上,等他把人都跪回来了,他又可以蓄发换衣,游街打酒。
每走一步,他就在心底默念一个人。
师尊、常念法师、哀愁小师弟……
石阶有一千级,人只有几十个,数完一遍后,他就再重复一遍,似乎是要将这些人永远记在心里头,每一次离开和回宗,走过上下山的路,都能念着。就像是那些人,一直在陪着他,时时刻刻,任何地方。
解无忧倏然停住脚步。
有人拉住了他。
他扭头对上一张写满恳求的脸。
是一位打扮精致的妇人,虽然没有穿戴什么金钗链子,衣裳也是普通料子,但双目明亮,脸蛋干净素白,很是好看。
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解无忧在记忆里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翻到。
是在佛慈大会前几日,在街上拉着他要他做孩子爹的胆大美妇。
再次见面,佛子没有曾经的跳脱尴尬,妇人也拘谨客气,除了那拉着解无忧袈裟的手,再无逾越之举,妇人语气满是焦急担忧,她对解无忧道:“我家娃突发高热,还请佛子帮帮忙,来瞧瞧。”
解无忧点头,跟着妇人来到颗树下,那儿有一个靠树闭目的小孩。
男孩白净的脸颊红扑扑的,张着嘴大口呼吸着,听见妇人唤他小名,才费劲撑开眼皮看了眼。
“娘……”
妇人把他抱起,轻轻拍着他的背哄道:“娘在,娘在,东儿不怕,娘给你找来佛子医治,再坚持一下,马上就不难受了哈。”
妇人和男孩的眼睛一起看向解无忧。
受着这一大一小的视线,解无忧忍不住扬起抹淡笑,缠着舍利子的手贴上孩童发热的额头,温暖的光亮起,伴随着解无忧的声音:“不怕不怕,马上就好了。”
他学着妇人哄着,甚至无师自通,更进一步哄道:“东儿是个大男子汉,很厉害的没有掉小珠子。”
妇人听了他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解无忧也对她歪了歪头,笑道:“这位姐姐笑起来多好看,应当多笑笑,让人在冬天里也能见着花呢。”
在解无忧掌心下,东儿徐徐睁开眼,朦朦胧胧中看见解无忧,似乎也知道是谁医治好了他,哑着嗓子道:“谢谢。”
解无忧说:“不用谢,你好生休息吧。”
东儿又沉沉睡去了。
可现下冷风飒飒,加上病刚好惧寒,小孩子睡得不太安稳,只能嘟囔声缩在娘亲的怀里。
解无忧摩挲着自己薄薄一层的袈裟,转而看见楼望身上披着的,一看就很厚实的斗篷。
解无忧眼珠一转,笑嘻嘻地凑到楼望那边。
“小阿望,你看那对母子,在这么冷的天里穿得还那般少,是不是不太合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