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的亡魂茫然停下,左右回顾,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
沼泽逐渐后退,退回了西罗河里。
三七难得外露情绪,激动的飞上空,解无忧闭上眼,透过三七的视角,他看见西州各处的沼泽在离开,就像日出日落时伴随着的潮汐。
粘稠的沼泽,乌黑的液体,渐渐变回西罗河水的灵动碧绿。
亡魂们走进河里,碧绿的河水一点点淹没了他们。
见沼泽亡魂离去,西州各处爆发一阵阵欢声呼喊,幸存的人们互相拥抱着,泪水述说着还活着的庆幸。
听见背后的欢呼,亡魂们的动作皆是一顿,他们最后回头看了眼人间,扎进西罗河里,下沉,河水的尽头有着另一条河,那才是他们的归处。
岸上的房屋倒塌,树木拦腰折断,好似西州只是发生了场洪水。
和离州一样,阳光入州,乌云散尽。
三七飞得很高,解无忧看见远处离州方向似乎有人在放烟火。
西罗河有一部分在那,想来也是给离州造成了点影响,不过所幸,都没什么大碍。
解无忧将舍利子贴在心头,默念道:看见了吗?大伙儿都好好的,你们守护的百姓,都没事呢。
“解无忧。”
解无忧正借三七的眼睛看着,听到楼望喊他,收回了放在三七身上的一丝灵气,徐徐睁开眼。
“要去告个别吗?”
楼望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解无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三愿后一直不悲不喜的眼神倏然一变。
那是……温酒。
一块一块祭坛碎裂的石头上,躺着个人。
崎岖不平的石头将他的身体都举在不同的高度上,温酒姣好的面容上多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洞,血糊了一整张脸,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从前每次见面都干干净净,一丝不苟的衣袍,现在破破烂烂的,沾满泥尘。
解无忧喃喃道了声“小酒儿”,条件反射地想上前扶起温酒,却在温酒对他轻轻摇头时,又停了下来。
“解无忧,是我……害了佛宗,以后长点心眼吧。”
温酒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每说一个字都费劲得很。
他说:“你该恨我的。”
解无忧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酒害得佛宗支离破碎,害得他重视之人一个个离开,按理说,他是该恨不得将温酒千刀万剐的。
可他恨不起来。
恨一个人太累了,他还是喜欢轻松一点。
再说,温酒不是自愿的,他也是受害者。
于是他摇头,道:“我带你去换身衣裳吧,还有你身上的伤,我帮你治治。”
温酒嘴里冒出了个血泡,他声音含糊不清,可楼望听清了,他拉住想下去的解无忧。
“别过来。”
楼望看见温酒被石头顶起的手腕上缠绕了一圈红线,仔细一看,连脖颈上也有。
他想起少年时三人在街头看见的皮影戏,皮影小人的一举一动,都由幕后那人用线操控。
温酒也是皮影戏里的人。
楼望在魂渡河见过天道用红线串起他孩时的尸体,做成了傀儡,或许当他们真的心软拉起温酒时,那看似死物的红线,顷刻就贯穿他们的心脏。
温酒是在提醒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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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上已经完结啦,大概还有4w多字,我看看去写个番外,希望你们喜欢
第109章 酒凉
别过来,会死。
温酒苦笑着,其实他身上的线远不止这么一点,在人眼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血肉,都有线。
他道:“凌虚派其他人都不知情,你们别迁怒他们,还有……还有任随之,我一直把他当下任宗主养。当了宗主,会有很多事,有二位长老帮忙,我相信他能处理好。灵犀,也请他照顾好了。”
温酒絮絮叨叨的,这辈子都没说过那么长的一段话。
他已经害了很多人了,这是他一个人做的,不能再牵扯到宗门。
温酒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那些线缠绕着他,每时每刻都让他难以呼吸。身体里住过另一个人,他觉得自己肮脏无比。
活着的每一秒都是煎熬,死亡似乎才是最好的归处。
他求楼望和解无忧:“你们想怎么对待我的尸体都可以,但请……求你们隐藏我的身份,我……我不希望凌虚派受世人诟病,他们都是清白的人。”
温酒期盼地看着他俩,楼望没有给予回应。此次灾祸,解无忧才有选择权。
解无忧隔了一秒,点头。
温酒笑了,哪怕他的脸血肉模糊,哪怕他现在看起来很骇人,可解无忧不这么觉得,他想,温酒终于会笑了,如果把脸擦干净,一定会很好看。
温酒望着屋顶上的俩人,轻声道:“何其有幸,能在此生得俩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