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难免心浮气躁。”晏南镜笑道,她坐在那儿,对放在崔倓跟前的漆卮一请,“正好喝点茶汤降降火气。”
崔倓没从她话语里看出什么怒火,甚至她那口吻,有点像安抚发脾气的稚儿。
他心下愧疚过后,漫上了一股更加难以言喻的烦躁。
“知善这是把我当小儿了?可是我年岁比知善都还要大一岁。”
“那方才是怎么会事?”晏南镜捧起茶汤喝了一口,笑问他。
崔倓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垂头下来,持起漆卮饮了一口。
茶汤是蜀地那边的习惯,邺城这边并不风行。一口茶汤入喉,清苦的滋味顿时在舌面上弥漫开。崔倓不太适应这个味道,微微蹙眉。
他几口将茶汤吞咽下去。
“喝不习惯?”
崔倓点点头,不过他又道,“苦去心火。在这时候正好适宜。”
他说完,抬眼看她,她脸上没有半点被触怒喉的愠怒,甚至似笑非笑也没有。面颊上喊着浅浅的笑意,连着双眼里都有了细碎的光。
“其实我对这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晏南镜放下漆卮道,对上崔倓有些疑惑的双眼,“毕竟我和郎君满打满算,才见过两面。突然间就要成婚了,实在是有些惊讶,也有些害怕。”
害怕两字让崔倓很是无所适从。他自幼到大,都是被人关注。已经将被人爱慕当做了理所当然。现如今遇上晏南镜这般对他完全无意的,霎时满心不可思议,又不知所措。
“女郎不必怕我。”崔倓知道自己此刻应当一笑置之,不必将她的话当真。可是越是想要风淡云轻,却越是在意。
他有些后悔于方才那句话,“我——方才是无意。”
崔倓张了张嘴,蹙眉想了小会,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看向她,“女郎为何怕我?”
太过顺风顺水的少年郎,有时候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晏南镜看向崔倓,见着他那清俊秀丽的面庞上,露出几分无措。
“就是觉得太快了。”她实话实说,“我原本以为,依照郎君的做派,可能要见上好几次,相处一段时日才能确定。”
其实是她这么想,不妨碍她把这口锅给扣到崔倓的头上。
“我怎么会如此无礼?”崔倓惊道。
“即使我再无状,也不可能如此戏耍女郎。”他脸上看上去有些着急。
晏南镜满面无辜,“可是我之前听说郎君性情孤傲,在婚事上尤甚。我原本以为郎君会谨慎以对的。”
“我只是谨慎,不是目中无人。”崔倓急的有些厉害,声量微微有些提高,见着她脸上些微的惊愕,又坐下来,“如果不中意,自然是要早早和人道明,免得耽误女郎时光。既然真的中意,不赶紧定下,难道是要女郎误会我无意吗?”
这些话崔倓还是头回说,和平日里与同辈的笑谈风生,完全不同,所有的话语伴随着隆隆的心跳,带着道不明的慌张。
他见到她脸上的错愕,忍不住垂首,手指握紧了广袖的袖口。
“所以才两面之后就让崔别驾来了?”
崔倓点头,话语里还带着气,“我应该在第一面之后就请父亲过来的。”
就是应该更早一点,更早一点能少许多事。
晏南镜被崔倓这话给弄得好半晌的,无言以对。
“郎君应该和我说一声的,我当时都被吓了一跳。”
崔倓听到这话,面色不但没好,反而隐约有些变得更坏。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遮掩过,哪怕是想要骗骗自己都难,眼前他的未婚妻,两面下来,对他其实没有什么爱慕之情。
这清晰的认知,让崔倓饱受打击。
女子的爱慕和仰望,对他来说原本是最常见不过的。但是于她身上却半点都寻找不到。
“郎君?”晏南镜见到崔倓坐在那儿,呆呆的望着她,忍不住出言唤道。
连续唤了那么两三次之后,呆坐在那儿的少年人终于是回神过来。
崔倓忍不住想伸手触碰自己的脸颊。
他对自己的容貌极其有信心,奈何现如今这份信心在她跟前也有了几分心虚。
崔倓用力的去回想中郎将。他还是白身,是不能到侯府和衙署里去的。但是机缘巧合,也和中郎将见了几面,只是相隔较远,看得不甚清晰。
男人的嫉妒和好胜心远比女人的浓烈。
那远远看到的容貌,原本不甚清晰的容貌,也清晰了起来。
“叫我季安吧。我字季安,上头有四位兄长,我是最小的一个。现如今我和知善已经不是之前的关系了,不用女郎郎君这样的疏远客套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