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头路了。”兰榭璆说,“程诗的身体出现过两次严重的事故,高额的医药费彻底压垮了他,当他被抓的时候,他作为程诗唯一的亲属,亲手签署了程诗的放弃治疗书。”
余建侑猛地抬头。
“可是程诗……”
兰榭璆:“他知道程诗是一个无底洞,也知道我一定会帮他,但是他不想程诗拖累我。”
“我上次去医院,医生说有人给她缴清了往后半年的住院费用,是匿名,我还给她找了个护工,费用已经结清……”余建侑絮絮地说着。
兰榭璆听到他前半段话,心知余建侑这是把缴费的人当成他了,摇头。
“我没有给她缴费,程诗的情况不稳定,医院那边几次下病危通知,每个月的账单都是次月一号缴的。”
“啊?”
“不是你,那是谁?”
半年费用将近一百万,不是一万也不是十万,谁会给程诗一次性付清将近一百万的费用?
砚京去见姚栀子那天,天气阴沉。
她在外面等了很久,终于见到了姚栀子。
比起在外面时的阴郁,这段时间卸下所有的包袱之后她反倒是轻松了许多,脸上也有肉了。
看见她,姚栀子露出一个真心实意地笑。
“我没想到你还会来见我。”姚栀子将剪短了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一整张脸,没了负担之后,她已经没那么在意脸上的伤了,她关切地开口,“你过得好吗?怎么比上次见面好像清瘦了,你受伤了?”
砚京脖子上的伤势并没有遮掩,“一点小伤,已经不碍事了。”
“我来,是想给你说,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
“东西不能带进来,若是有机会的话,你,”她停顿了一下,“你会看到的。”
“是吗?”姚栀子脸上并没有激动,只淡淡地问了一句,“我父母是什么反应?”
“他们找过你。”
姚栀子明白了,“要不是为了钱,他们巴不得我早点死了。”
“能找我……我还真是,深感荣幸呐。我这样丢脸的东西,竟然还没死在外面,还给他们捅了这样大的篓子,他们得恨死我了吧。”
砚京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姚栀子提到自己的父母就咬牙切齿。
“我恨那个男人,可我更恨我父母。”她说,“砚京,你的家人爱你吗?”
姚栀子继续说,“一定很爱的吧,被偏爱的人跟我这种阴暗的角落里长大的蛆虫是不一样的。”
她可真羡慕砚京啊。
可她的人生已经这样了,她没办法也不会成为砚京。
姚栀子被人强/奸,父母说她有精神病,私下里与施暴者和解。
朱年年天生弱智,她依靠宋金凤而生,宋金凤拿她与人做交易,任由那些人践踏她,而所谓的监护人只在意能拿到多少钱。
她们何其相似。
都是被以爱的名义束缚住,向往死亡与解脱,又看不到人生的希望。
她要拯救朱年年。
这个想法的产生只需要一秒,在她的脑海中却掀起了一场波浪滔天。
“所以当我看见朱年年,我就知道,上天对我,还是有那么半分仁慈的。”
“所以你觉得,拯救了朱年年,就是拯救了过去的自己。”砚京看着她的神情,看到了她眼里的光,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是啊,看到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我过得比我还要烂,我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我将加诸在我身上的伤害化作利刃,指向那些伤害朱年年的人,你知道破开血管的那一瞬间我在想什么吗?”
姚栀子笑不出来了,她说。
“我在想,真好啊,我把他们当成那个畜牲,看着他死前在我面前挣扎,我就知道,这是上天在让我救赎自己。”
“可是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做错了,法律不能保护我们,我这样做又有什么错呢。”
“施暴者带给我的阴影我要用一生去治愈,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念头,就撑不下去了,而他们呢,毁了我们的一生,代价只是他们的三年五年十年,等他们出来,换个地方依旧可以从头再来,公平吗?”
“不公平。”
“砚京,我走太长时间的夜路了,我都快忘记,曾经我也是怕黑的人。”姚栀子抬手摸着脸上的疤痕,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火烧在身上的疼痛。 “我只是向着光走,走错了路而已。”
她以为救了朱年年就能看到希望,就能摆脱自己一辈子的阴影,就能堂堂正正地直起腰来,这都是她以为,终点并没有到达。
“上天不会眷顾我这样的人,不幸的人只会更加不幸。”
“有时候我真挺羡慕朱年年的,她一辈子都不会意识到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