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被爱慕者。
沈见微的宁静、舒适、安全是林木。
沈见微的动荡、纠葛、困厄也是林木。
“我不恨你。”沈见微声音轻得像一朵离枝的槐花。
“我永远都不会恨你,我只会恨我自己。”
说完,他把烟头丢进随身携带的灭烟盒。
离开的脚步很轻,没能惊扰这个夏夜。
神外接了个急诊,重度颅脑外伤,CT显示硬膜外血肿,颅压很高,再晚点就可能要脑疝了。
沈见微连做了三台手术,从凌晨三点到中午。
清除血肿开颅减压,处理蛛网膜下出血预防血管痉挛,放置颅内压监测。
保住了生命体征,最大限度上减少了不可逆的损伤。
但病人年纪太高,预后不理想,这种程度的脑损伤,即使救回来也很有可能伴随永久性的后遗症。
反馈说明得很清楚,可能出现的后遗症也详尽说明。
所有都告诉了家属,中午投诉举报,下午就闹到了办公室。
“你们这些医生凭什么不管我爸死活!”
“钱没到位就把人治得脑瘫是吗!”
“我们家哪里还有钱可以治脑瘫!!”
……
林木赶到时,这家属刚把刀拿出来,满眼血红,要找沈医生。
那是一把水果刀,大概是从病房里带来的。
“沈见微在哪!让他出来!”
走廊里大家都在骚动,林木从楼梯口旁的窗户看见保安已经拿着棍往这栋奔来了。
“先生,有什么为难,您可以跟我聊一聊。”林木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慢慢开口。
“我能帮你。”
那人看见白大褂更激动了。
“老子跟你没什么好聊的!你们这些医生都是一伙的!让沈见微来!”
他失控地挥舞着刀子,划伤了身边的护士,也有家属拼命地抱着孩子往后躲,可走廊空间有限,随时可能伤到其他无辜的人。
林木看他拿着刀往人群走去,猛地喊道:“沈见微!我就是沈见微!你别伤无辜!”
接下来就混乱了。
一切都太快,那人暴起发难。
刀尖冲过来的时候,林木其实是有机会跑的,他身后就是楼梯间,转身推开门就能跑。
可这会正是下午查房的时候,老年病房的家属们刚等医生离开,三三两两出来走廊活动,老人们坐着轮椅,杵着拐杖。林木躲得开,他们躲不开。
林木没跑。
尖叫声里,刀尖破开他的白大褂,捅进血肉。
一下,两下……
林木撞到了办公室门上,想把人推开,但那人被愤怒冲昏了头,力气大得惊人,誓要把所有不幸都发泄在这白大褂身上。
暴行里,有人尖叫着冲上来阻止那人,抱住那人,可是一切都迟了。
林木脱力砸到地上,一切声音都隔着层毛玻璃般模糊起来。
他看见办公室的门缝里透出一线光。
一门之隔,熬了一个大夜的沈见微戴着耳塞和耳罩,没能睡多会。
他梦见林木了,林木撒着娇让他吃糖呢,说以后不准他再哭了。
梦里,沈见微又好气又好笑,他说自己才不会哭。
林木就笑嘻嘻地让他拉钩。
沈见微就说我还跟你堵着气呢,谁要跟你拉钩。
林木还是笑,眼睛弯弯的,嘴角咧开一道特别漂亮的弧度,那是十八岁之前的林木才会有的笑容。
沈见微看得心痛,他从梦里醒过来,隐隐约约听外面乱糟糟的。
他取下眼罩和耳塞,哭喊和尖叫声就灌进耳朵。
沈见微眼睛还没完全适应光线,就被一抹红色刺得生疼。
门缝渐渐渗进一滩鲜血,不断扩大、蔓延开来。
有人在喊。
“林医生!林医生醒醒!”
“把人按住!”
……
沈见微在急诊抢救室门外站了一个多小时,他盯着那扇门,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
抢救室的灯灭了,林木被推了出来。
沈见微就这么一直跟着,途中好像有人劝过他,好像也有人拉过他。
但是沈见微只是跟着。
涉及刑事案件,要去检验室定伤。
沈见微也跟着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身边都有谁,也并不在乎了。
他掀开了盖着林木的白布,把林木的手捧起来捂着。
可还是凉。
他机械地眨了眨眼,又俯下身去听林木的心跳。
没有。
怎么回事呢。
林木最怕疼了,被拍一下手背会哭,被咬手也会哭。
于是沈见微就拍了拍林木的手背。
林木没反应。
沈见微又抓起那只手,轻轻地咬了一口。
爱哭鬼还是没有反应。
沈见微不明白了,他俯身下去抱住林木,把额头抵在林木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