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时候去得晚了她只能拿到两个白面馒头,有咸菜就着咸菜吃,没咸菜就着水咽,
睡觉的地方是上下铺,男女分开,十几个人挤在二十平的窄间。
大家白天干活累,晚上基本倒头就着,但那时她的睡眠状况很差,稍微听见一点响动便会惊醒。
然后她就打开电筒看放在饭店大厅的书,有时候是杂志,有时候是文学小说,一直看得眼睛发酸才能浅睡片刻。
日复一日的生活虽然重复单调,但对那段时期的裴确来说,把虚无缥缈的念想折合成平淡时刻的每分每秒,能让她不再想起过去很多事。
也不再......想念桂花树下的少年。
第43章 可是 “究竟为什么呢檀樾?”
“呼——”
班车在身畔呼啸而过, 长发从身后绕过耳廓,扬起一阵淡淡铃兰香,她洗发水的香味。
从回忆中抽身, 裴确恍然回神。
转头,发现刚和她并排坐着的黄佳莹已经离开了。
缓吐出一口气, 她盯着自己空空的掌心,怎么也想不起何时与她道的别。
“尊敬的乘客,开往莲花山的最后一班列车即将进站, 在本站换乘的......”
地铁站内忽响起通报音,两分钟后, 列车准时抵达,地铁门在裴确面前“滴滴”开启。
她侧过身,避让到站下车的人群,抬脚,迈上回尽山的末班车。
同来时一样,车厢内乘客零星,五颜六色的广告灯牌从窗外飞速掠过, 伴随轰隆啸鸣,在她脸上闪出几段重影。
攀上长台阶,裴确独自走出地铁站, 在荒凉郊区步行十多分钟后,刷开了设计院的大门。
穿过僻静走廊, 头顶的声控灯一盏盏点亮,在她走向工位途中,又一盏盏从身后熄灭。
临近午夜十二点,尽山宽敞的办公区内,空无一人。是她早已习惯的孤夜。
拉开靠椅, 工牌旁贴着一张便签纸,裴确拿起来,看见画在页脚的涂鸦,认出是关嘉浔的笔迹:
陈主理没问你去哪儿了,但回来的时候好像脸色不好TAT
冰箱里有我下午买的三明治,你画图饿了记得加热再吃!
顿然片刻,她把便签贴到桌沿,指尖点开电脑开机键,准备补上白天欠的工作。
借着屏幕动画间隙,她翻找着手头项目的文件,桌面没有,便低头去拉抽屉。
“哗”地拉到一半,忽而想起下午和萧煦远开会时,资料都被她带进了会议室。
恍然回神,裴确站起身,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吱嘎——”
推开实木门,与白天相同的木质调香气扑面而来。
裴确抬眼,大半漆黑的室内,仅从正对的落地窗外透进浅淡月色。
摸到开关的手垂下,掌心点着桌沿一路摸到她下午坐的位置上,找见那叠摊开的项目资料。
指尖快速翻点,理整齐后圈进内页夹,忘记扣紧,在她抱回臂弯的瞬间“哗啦啦”飞散。
裴确怔在原地,眼见方才还黑沉的木地板,因这几秒忽而铺展成一片无人雪夜,向她抖落一身寒意。
她不觉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弯低膝盖,木然地伸手拾捡。
月光落在后背,将倏长的影子拖到她面前,像一块高立的碑,压到心口,闷得她喘不上气。
呼吸逐渐失衡,那些白天被她极力克制的情绪,此刻终于抵达临界点。
眉心蹙紧,刚抓住一页纸的掌心猛地一缩,泪水如同冰雹,等不及乌云聚集,已轰然倾泻。
她哭得浑身发软,一阵麻意似针扎般,细致滚过她身体每寸。
俯下身,掌心撑在冰凉地面,双腿打颤,怎么站也站不起来,快要倒下的那瞬间——
“裴确。”
她听见头顶传来一道低唤。
声线极轻,却能接住她所有情绪。
眸色凝滞须臾,裴确缓缓抬起头,如愿望进一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睛。
像无数次记忆中那样,少年躬着身,向她摊开掌心。
目光停留在檀樾眉眼梭巡,忽而想起他说,十八岁那年,他被加州理工录取,一直到前些天因为某些事才回国。
想起周展宜说,她在伦敦最窘迫的时候,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就在阁楼外的建筑里念书。
就连在地铁站偶遇的黄佳莹也说,檀樾十八九的年纪,她曾在加州理工碰见他。
可是,可是。
倘若他们说的都是真话,那在她感觉被全世界抛弃的雨夜,走向她的少年是谁?
陪她去理发店剃光头的是谁?
带她躲进他家花园的是谁?
甚至...陪她跪在妈妈灵堂,被她赶走的,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