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想试一下新领带。」伊万继续翻找衣柜,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就是之前你送我的这条。」
「好啊,我觉得白衬衫搭什么颜色都行。」
伊万将布条小心翼翼地绕上脖子,然后对着镜子笨拙地试图把垂下的布条穿过环形的绕绳。这种布料表面光滑,很容易从指缝间溜出来,或者自本就松垮的领结后面散开。伊万的脸慢慢涨红,额头上也浮出一些汗,十分钟后莫德里奇抬头发现男孩仍在与领带搏斗,忍不住放下笔记本走上去,「我来我来。」比对方年长十多岁的事实是莫德里奇自信的来源,没想到忽略了重要的一点——
「自己打领带和给别人打是不一样的,你得反向着来。」伊万见对方拽着垂下的布条发出「咦」的一声后久久愣住,不由得出声提醒。
「我知道,可是……」
反方向的操作令手指在布面上反复打滑。莫德里奇诡异的好胜心一下上来了,他不想输给一条小小的领带,扯着布条又想了想,脑袋里突然点亮小灯泡。「伊万,你转过身去面对着镜子。」
拉基蒂奇乖乖照做,看到穿衣镜里他的临时监护人紧紧贴在身后,手臂越过肩膀、绕到自己胸前,仿佛终于回想起系领带的动作般开始活动手指。「果然还是这个角度比较顺手。」莫德里奇嘟囔着,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轻轻向上推动勉强完成的领结,直至轻微的压迫感触及男孩的咽喉。
「怎么样?不会太紧吧?」莫德里奇双手扶在他的双肩上,打量着穿衣镜里的伊万。他的脸上还保留着些许男孩的青涩,衬衫、领带和挺拔的长裤却意外地修饰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利落与英气。他们的目光在镜中撞上,莫德里奇发觉伊万的眼睛真的和他挑选的领带一个颜色,像钢铁,像岩石,像深冬的树林。
「很帅哦。」他微笑着捏了捏男孩的脸颊。
「谢谢你卢卡,可是,明早怎么办?」伊万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早上可没有这么多空余时间。」
「这还不简单,我教你。」莫德里奇难得地笑得顽皮,他轻轻拉动较窄的布条,把领结退到下面,直至领带圈的大小足够头部穿过。「看,把它这样弄松一点从头上拿下来,明早直接套进去再把领结推紧就行了。」
伊万瞪大眼睛,满脸「wtf还有这种操作」的表情。「怪不得你的领带结都皱巴巴的……」
「嗯?你嘀咕什么呢?」
「我是说谢谢你卢卡。」伊万这次故意说得大声,然后转身跑去客厅拿了一件什么东西进来,塞进书包深处。莫德里奇已经看到那是放在壁炉上方的全家合照,银质相框里所有人冲着镜头笑得灿烂,可是伊万没有说,于是他也就没有追问,只是在掩上房门、互道晚安的时候补充了一句,「伊万,明天加油。」
隔日下午,他一如往常地坐在电脑面前修改论文,不怀好意地祈祷贝尔的实验最好出点无伤大雅的小差错,这样至少可以换来一小段的安宁时光。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贝尔这天一直没出现,出现的只有手机屏幕上陌生的号码,以及听筒里口音浓重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您好,请问您是伊万·拉基蒂奇的家长吗?」
莫德里奇愣了愣,「算是吧。您——」
「我是赛尔顿中学的校长。是这样的,伊万今天在学校出了点麻烦,希望您现在立刻来学校一趟。」
「什么?出了什么事吗?」
「您不必过于担心。伊万现在很好,嗯……校医已经处理好了,只是一点皮外伤,我相信不会有什么大碍。」陌生男性的声音顿了顿,「您现在有空吗?」
「当然,我立刻过来。谢谢您。」
莫德里奇跑去走廊心最里面的主任办公室和雷德克纳普打过招呼,便匆匆离开研究所。一路上他把车速控制在可允许范围之内的最大数字,脑海里如同向上翻卷的幻灯片一般逐条分析处于青春期门槛上的男孩有可能遇到的所有麻烦。要么是向来脾气很好的伊万被什么事情真正激怒了,要么就是身体里无处安放的荷尔蒙闯的祸——他的心中如同下定诊断书那般落下如此判断时,赛尔顿中学的蓝色牌子已经近在眼前。
他在教学主任的办公室里同伊万的老师、校长打过招呼,假装不在意对方对自己身份的怀疑,坦然地补充道:「自从伊万的家人去世之后,一直是我在照顾他。所以算是他的临时监护人。」然后莫德里奇看到缩在沙发上的伊万,额角贴着一小块纱布,下嘴唇红红地肿起一团,胳膊肘附近有些擦伤,不过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只是白衬衫上留下浅浅的棕红色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