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沫平静说:“我正要拿走。”说完揣着这厚重的蠢物下了天台,走出旅馆。
她又故使一个人在黑沉沉有趣的夜里转来转去,缓解她心中柔弱忧郁。半月塘里的水比白天更平静了,少了很多游客,少了学生作画,少了居民的吆喝,倒安静了,寂寞了水里的虾鱼,浮在水面上吐出小泡儿,被月亮照得银白一串,仿佛真的想用手捞起来的冲动。月亮果真掉进水里了,那一道清清白白的思念系在水中。
沿着弯曲的小道往回走,一个人站在青石拱桥上立一会,桥墩上绕着彩色亮灯,周围的湖水也亮开了,一道隔一道的颜色,像倾倒的颜料盘。恰时她看到不远处王岩明和校花在另一侧岸边挂同心锁,他们双手合十,又牵手离去。这一切她早已知道的,只是明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偏偏还固执的喜欢。
一周的写生结束,仍回学校。这是一辆绿火车,这辆车是隔着每个小站都会停的,慢极了。这一站上来的是背着婴儿的妇女,后面还跟着三个孩子,离她不太远的位置坐下来。大的看起来还算整齐,最底下的均一团脏,非常孩子气的孩子,三人为一块饼争抢,相互踢蹶。这一哭闹吵醒了熟睡的婴儿,妇女拉开衣服躲在角落喂奶,看着婴儿的脸她微微笑了一下,而后又陷入无尽的被生活磨透悲苦中。望着窗外的山水,轻盈的飘过,眼前出现的尽是母亲的样子,心里无数次呼喊母亲,每一次心里的对话忍不住落泪。终于到校了,回归学习状态,准备考试,准备回家。
回家前,夜里怎么也睡不着,想着家里的样子,想着母亲的样子,到凌晨才惚惚的睡,迷迷糊糊中似听见有人唱歌:“日光光,月光光,有人身似棺材壳。”凌老太隔着围墙在高声朗诵,云秀隔着围墙在园里摘菜,知道凌老太是唱给她听,顿时她感到生命软弱,浑身发软瘫坐在泥土里,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奉养半世的人,竟毒烈的咒她去死,这比疾病更折磨她。她顺着心意躺在泥上软弱质倒下去,闭上眼时,死去的娘似飞来迎她,她的魂魄追随飘然而去时,只听凌老太大笑道:“看吧,看谁笑到最后吧!”云秀万分挣扎又将飞远的魂魄拉回来,猛地睁开眼睛大喊:“决不能饶恕她……”本沫也猛地睁开眼睛醒了,正是“眼想心思梦里惊,无人知我此时情。”
本沫拖着行李一个人缓缓地向前走,恰王岩明迎面走来,本沫匆匆看了他一眼仍往前走,突然王岩明竟停在她前面叫住她,眼里怀着歉意并且伸出他那宽厚的手。本沫很明显知道他想以握手作告别,可她冷冷的看着王岩明,眼睛里没有一丝光芒,似乎还有些恨意。本沫心内明白,已经到了最后时刻,此一别今后恐难再见,从此再无可能,既然不可能,不伸手去握便保留了自己最后的体面。她已不需要他一丝一毫的温暖,停留半刻后,她说:“不用了。”说完毅然决然转身离去了。
第九章 本沫眼想心思梦里惊
“日光光,月光光,有人身似棺材壳。”凌老太隔着围墙在高声朗诵,云秀隔着围墙在园里摘菜,知道凌老太是唱给她听,顿时她感到生命软弱,浑身发软瘫坐在泥土里,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奉养半世的人,竟毒烈的咒她去死,这比疾病更折磨她。她顺着心意躺在泥上软弱质倒下去,闭上眼时,死去的娘似飞来迎她,她的魂魄追随飘然而去时,只听凌老太大笑道:“看吧,看谁笑到最后吧!”云秀万分挣扎又将飞远的魂魄拉回来,猛地睁开眼睛大喊:“决不能饶恕她……”本沫也猛地睁开眼睛醒了,正是“眼想心思梦里惊,无人知我此时情。”她已坐在回家的火车上,将昨晚的梦境又想了一遍。
本沫回到家时已是下午,穿过窄巷转进槽门口时,云秀从阶矶上扑过来迎到她身边,本沫楞怔怔看见母亲跑过来,较先前已是两副模样。只见她黄干黑瘦、头发稀疏秀顶,两袖空空,以前穿着加宽的衣服还能显出肚子两边的赘肉,现在跑上几步衣服是跟着风摇摆的,弱不胜衣的样子。
她迎上来笑道:“满女!”两手伸来要接背包,本沫一松手,袋子从她手里径直落下地上,本沫心下一沉:“母亲竟软弱到如此。”两人慌的争去拾,低头时她竟发现相同的四只手,四只弯曲的鹦鹉指,她拿着母亲的手瞧,只见她的手色如蜡黄,形如枯枝,再抬眼看她的脸,面如蜡纸,三角形的眼皮也陷下去了。
两人共提着袋进了屋,凌老太倚在门边,一手拿黄瓜擦抹脸,白癜风的脸黑一块,白一块,白处膈应人,黑处显阴沉气色,见本沫喊她,只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理,朝房里走去。赵书记仍伏在八仙桌,手软头低,闭眉合眼瞌睡,听到本沫唤他才缓缓抬起来,朦胧着醒眼。便问:“你是华华、红红还是君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