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赵书记三女儿赵敏慧与丈夫张德佑来看望他,赵荣芝见了妹夫犹如得了助力,张德佑不但有耐性,竟是连屎尿裤也洗净,这耐性却是难得了。有了张德佑,赵荣芝故借工程繁忙事多与他调节,一人服侍一天,他也答应了。
原来张德佑早已闲在家,总想法设法谋取利益,服侍赵书记是真,想借机谋钱也是真。今日在医院心生一计,向赵书记大女儿赵颖慧借钱。因写道:
“大姐,你好!张德佑在医院尽心竭力服侍。现在只有赵敏慧困难,欠房贷二十余万,想请大姐借点钱还房贷,这个事大姐你可以大胆与老二赵明慧、老四赵志慧、赵荣芝、赵本华、赵本红、赵本逵多沟通,能否达成共识,望予以支持为盼!”
张德佑原先用的是传单,现在是群发,基本意义相同,荣芝收到气愤不已,若不是此时赵书记身体日益严重,医院需要他服侍,只把这事蒙混下去先不提,还是照旧在他面前打哈哈。
赵书记在医院躺了第十天,数十日水米不曾沾牙,身体已经枯干了,一天吐血便血数次,医生交代赵荣芝办理出院,众人已经明白赵书记大限已到。
赵书记回到家,已是腊月二十三日下午,刚到家,屋里、院前、院外已站满人,合族亲友及埠村的人早已聚集等待,深敬他的情、惦记他的恩,无不垂手而立。
赵荣芝等十几个兄弟早已围着商议后事,众兄弟纷纷嚷道:“到了这等样子,还不送回来。”
到了晚上,所有人沉浸在悲伤中,尤其是凌老太,眼泪不离眶总零零落落。自从她四个女儿们出嫁后,几十年又重聚在一起,今天她不止为赵书记病在旦夕而悲,还为子女的和聚为之颤动。
她是极容易的激动的人,为即将发生的大事而蠢蠢欲动。她惦着脚正扶梯上楼,四个女儿同住一屋,她要去楼上看看她们。当云秀从她身旁路过时,凌老太显示自己威风,她正为这一切暗暗得意,作态给云秀看。
云秀瞪了她一眼,看她上楼,才轻声说道:“哼!这人还没死,上一窝,下一窝竟商量后事。”
凌老太踮着不出声的脚移到房门口,听见里面有争吵声,便止步稍后,听听女儿们说什么,只听大女儿赵颖慧说道:
“我是老大,理应当讲,第一,父母钱不能乱分,更不能是人就给,是人都分。第二,古董砚台要交待出来。”
“大姐,钱数你最宽,你挑这些事说有何目的,我们三个妹妹从没想过,唯一的一个老弟,父母几十年吃穿用度全是靠他,父母即使给他我们无议。”另一个说。
“不谈钱,谈什么,你们知道凌老太做过多少令我寒心的事,她就是要钱不要人的老角色,儿子可以给,断不能便宜了毫无血缘的人。”
“她一向见钱眼开,来一次只看钱,哪里有母女情义,她有多少钱我们都不清楚,这几十年我们一无知情二无参与,谈也莫谈!”一人又说。
“这时你们偏就不谈钱,背着我你们一个个都向我谈钱。合该你们合齐伙来敲诈我,你们一起联名与张德佑一起索我钱财。”
“大姐,天地良心,我们并不知情,这里知情的只有赵敏慧,张德佑是她的丈夫。”
大伙儿齐指向赵敏慧大骂,赵敏慧气得满脸紫胀,又难以分辨,正要往外走时,凌老太在门外轻跺了两下,故作刚上楼敲门,沉声喊:
“我上来和你们说一句,你们都有自己的家庭啊,明天是年二十四,你爹死与不死你们都回家去,横竖等过了年再讨论。”凌老太说完回身便走,四个女儿也搀着她下楼来。
原本凌老太心想和女儿们说几句热肠话,没想到得这几句无情绝话,所以痛心绝气。凌老太一生火暴脾气,但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极力忍着,加上楼上楼下全是亲戚,她屏住气,唯不能让世人看她笑话,到死也要维护着自己脸面。
凌老太颤悠悠已走到楼下,面色与赵书记形同,古铜色再加上白癜风的黑,紫白色嘴唇,口中喘着粗气,一世的痛苦像是全叠在此刻,死的要死了,仇的要仇了,与她这一世所唯愿的家庭团圆、和和气气的愿景相背离。
她仿佛也要死了,鸡胸龟背,胸口如针刺,背上如针锋,前不能抱被,后不能挨床,眯着眼干坐着喘气,接着一声长叹后竟没了气,昏死过去。
众人都知道凌老太素日性情:无故鬼符冷脸,长悲苦叹,她的女儿们、孙女们看到眼里,亦看不出来她是哀是悲还是气,一个个迫不得离她远些,都背着她单围着赵书记。
偏这时云秀进来给凌老太换汤婆子,当她进门时,看见凌老太冷清独自倚着的形影不是正应验了从前赵姥姥说‘闭眼想,这一世看不到她的好,她最后得不到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