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祝可瑛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创业的人一开始都是这种态度,不管男女老少,说辞都是同一套。”
韩韫站在原地等她继续说。
“但是,我们是人,不能跟钱过不去。与其守着一堆烂摊子,还不如尽快收手,另作考虑。”
眼前的祝可瑛跟三年前台上的人一样,气度非凡、有内而外散发强者的姿态,好像随时都能温酒斩华雄,她的感染力挑起了韩韫的强烈自卑。
“这不是钱的问题,辰星,我绝对不卖。”韩韫态度坚决,这件事没得商量。
祝可瑛突然笑了,就像听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笑话。
“不是钱的问题?世界上有什么不是钱的问题?”
这个女人太倔了,也太幼稚了,祝可瑛盯着韩韫想,员工都跑没了,项目也丢得差不多了,竟然敢用这种语气叫板。
韩韫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请回吧,公司我不卖。”
祝可瑛的笑意消失了。
“做生意,说到底就是一个字,钱。”
韩韫真想堵上耳朵,可她必须得听,更可怕的是,她想听,她迫不及待地想听祝可瑛发表评论,发了疯似的想找个人骂醒她。
“要是赚不到钱,”祝可瑛的嘴角微微上挑,像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断了现金流,那就等于得了绝症的人躺在病床上等死。所有拒绝我的人,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都答应了我的条件。”
韩韫知道那些人是谁。自从祝可瑛接手云帆,就以近乎疯狂的频率收购小公司,她极其擅长杀价,从目标公司的各种漏洞着手,以绝对低价买入,并在第一时间更换管理层。
“你是个聪明人,”祝可瑛继续说,“大大小小的奖也拿了不少,现在的营商环境不用我说,你心里清楚得很,趁现在还没一败涂地,尽快脱手吧。”
祝可瑛打开包,动作随意的像在酒店喝下午茶,她抽出合同丢在桌上,回形针里还夹着名片。
“十天,考虑好就联系我。”她扣上包,用完结对话的语气说,“我会给你满意的价格。”
韩韫真想抓起合同甩在地上,用鞋跟狠狠踩上去,她看着祝可瑛的身影逐渐远离,突然大喊一声:
“不用十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公司,我绝对不卖。”
祝可瑛的脚步缓慢停住,然后原地转身。
“就算倒闭也不卖?”
“我——”韩韫像在极力喘息,“绝不会走到那一步。”
“那好,”祝可瑛提提嘴角,“期待你的表现。”
不知过了多久,何秀雪走进办公室,她发现韩韫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韩总?”
韩韫回过神,松了口气,“她走了?”
“走好一阵了,”何秀雪放下茶杯,“乔姐从老家带的白茶,您尝尝。”
“放着吧,我等会儿喝。”
“那个祝可瑛,真过分!”何秀雪义愤填膺。
韩韫一愣,“你刚才都听到了?”
何秀雪指指坏掉的门,“你这门关不严,我跟乔姐从头听到尾。”
这可不是件好事。
“鲍安然跟文烨其不在吧?”
“还没回来。”何秀雪叹了口气,“别太生气了,大集团的高层都那样,再说了,她们那种人过日子都纸醉金迷的,哪懂咱老百姓的苦!”
看着何秀雪的黑眼圈,韩韫心底泛起阵阵苦涩,未来一片混沌,生命会在何时将她置于何地,无从得知。她劝自己不要在意祝可瑛,可却是不去想,那表情和声音就却清晰,尖锐的就像一根针。
韩韫进家门已是凌晨,她没开灯,靠着台阶的感应灯上到二楼。走廊寂静无声,甚至能听到室外的风吹。她试探着打开闵语智卧室的门,确认女儿熟睡后又关门离开。
门一关,闵语智的身子从床上弹起来,她根本没睡着,也睡不着,她刚过完一个极度无聊的周末,不快指数飙升。
昨天上午,她给私立老同学打电话出去玩,但对方忙着准备校庆,没时间;她又给安珉凡打电话,结果他打篮球摔伤了,正在医院打石膏,闵语智要去探病,他怎么都不让去;末了,她想起葛然峻,但他太爷爷过生日,一大家子都赶去B市了。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打到墙上,她两手交叠枕在脑袋下面,双眼望向墙面,破碎的海报已经贴回原位,Jone Jett自由的笑容被月光照耀着,给了她无限安慰。
要是没有音乐,活着还不如死了。
她闭上眼遐想,第一站是八十年代,她听见鼓槌在底鼓上连续撞击,发出沉闷结实的声音,贝斯的声音开始渐入,三和弦循环往复,她听到主唱爆裂般的嗓音,接着,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在斑斓幻象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