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蔡攸与父亲蔡京关系融洽, 但因权势,俩人逐渐互相倾轧, 直至敌对。徽宗曾赐蔡攸府邸, 父子各立门户。
得知王昂的遭遇后, 王黼立刻向蔡攸吹耳边风,"诸多大臣都觉得,蔡相公年过七十, 应该致仕,颐养天年。你看他,一会儿支持联金伐辽,一会儿又反对,一会儿征收课税,搞得民不聊生,百姓们骂他几句,他还猜疑并嫁祸于其他朝廷命官,真是越老越糊涂!"
蔡攸鄙夷地哼了一声:"他可不糊涂,他是奈何不了我们,见王舍人与我们走得近,也与郓王有些交情,所以想从王舍人那里下手,妄图找到一些证据对付我们。"
王黼讪笑:"那就更可怕了,整一个胡作非为! 官家看他看了二十年,肯定也烦了。"
蔡攸阴森森地笑了笑:"家父年事已高,身心交病,确实该退了。"
蔡攸早想排挤父亲蔡京,如今自己的根基已稳,并且自从郑居中与王黼联手除掉蔡京的心腹,兵部侍郎王寀,还有曾经掌控户部和吏部的刘昺与刘焕俩兄弟,蔡京的根基已被消弱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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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二年六月,徽宗命蔡京致仕,保留其朔、望朝参的资格。
这个决议令朝堂哗然震惊,不过大部分人皆是暗自欢喜。
傍晚时分,王昂故意经过延福宫,蔡京正从那里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这位老人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瞥见王昂时,忽然一惊,旋即挺直腰板,正了正头上的七梁冠。
王昂瞧见蔡京红肿的双目,就知他在徽宗那里哭过一场。
朝会散后,蔡京死皮赖脸地跟着徽宗去了延福宫。这座宫殿本是朝廷的宴飨之处,崇宁年间,蔡京为了讨徽宗欢心,曾经大力扩建延福宫,垒石为山、凿池为海,殿内亭阁云集、还有奇花异木、珍禽异兽,美若仙境,成为徽宗最喜欢的宫苑,常在那里休闲,绘画。
适才蔡京就在延福宫向徽宗哭诉,以为能让今上念旧情,没想到今上心意坚决。
但蔡京不罢休。
身为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蔡京几番大起大落,早已习惯。
只是,当前他不愿被人窥见自己的落魄相,特别是在初出茅庐的小辈面前,一个让他极为讨厌却也猜不透的人。
蔡京明知能扳倒自己的仅有王黼,蔡攸,童贯等人,可他奈何不了他们,只能对着王昂泄愤。他恢复往常那般自若的神情,扬起下颌,斜睨道:"王舍人与其他几位相公真是费尽心思了。"
王昂面不改色,恭敬拱手:"下官不明白,还请蔡相公指教。"
蔡京习惯性地眯起眼睛:"你们隐藏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今拉我下马,许是计谋之一?"
王昂淡定回道:"蔡相公的意思是?这些揣测可有证据?"
蔡京斜唇嗤道:"我左思右想,唯有一种可能。" 他靠近一步,打量道,"王舍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想做的那件事,是个杀头重罪!"
王昂与他坦然正视:"蔡相公莫要胡思乱想,我也有一事相劝,如今这样,对你未必是件坏事,功成身退,儿孙满堂,颐养天年。" 王昂语调冷淡,却没有奚落。
然而此话隐约其词,戳到了蔡京的痛处,令他思及长子蔡攸。
不久前,蔡京在府邸会客,蔡攸入内给他切脉,佯装关切地询问父亲是否身体有恙?当时蔡京就预感到,儿子想寻他抱恙的理由,与王黼等人罢免他。这不,数天后,真相大白。
蔡京虽然老奸巨猾,但虎毒不食子,下不了狠手。
可是蔡攸羽翼丰满之后,处处与父作对,譬如政和八年时,蔡京弹劾童贯,然而蔡攸从中搅乱,帮助童贯躲过一劫,还反过来与童贯他们联合对付老父亲,真是机巧圆滑,工于心计,还狠毒到想杀死亲弟弟蔡絛。
蔡京对这个最像自己的长子爱恨交加!
"哈哈哈,。" 蔡京的笑声含着无奈,反讥道,"王舍人,听说你至今未有子嗣,有何资格奉劝老身?我蔡京在官场沉浮大半生,福荫子孙,让他们皆是身居要职,五哥儿蔡鞗还娶了茂德帝姬,我与官家之间既是君臣,又是亲家! 我蔡京走到这一步,古今多少人能比之?不是你一个区区四品可以品头论足的!"
继而,蔡京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往后我闲来无事,且看你们佯装到几时?!" 话罢,他甩袖离去。
王昂凝望蔡京垂垂老矣的背影,沉静的眸光泛起激烈的波动。
是恨,是惋惜,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无可奈何。
这个人,当年二十三进士及第,风姿俊美,英才天纵,立在锦绣的京城街头,也曾立誓要为社稷、为大宋天下呕心沥血,施展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