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砍刀落在爹爹头上,幼小的姜云婵透过披风缝隙看到爹爹的脑袋白骨森森,被劈开了一道缝……
穿林而过的风徐徐而来,拂起黑衣人的帷帽。
谢砚没想到强如秦骁也没办法护住姜云婵,所以他一贯的想法没有错:只有他,能护得住妹妹。
他比荒漠里的狼还警觉,猎物妄图挣扎的那一刻,他便能嗅到危险的气息。
谢砚轻刮了她红彤彤的鼻头,“我何时欺负过你了?”
凛然寒气寸寸掠过姜云婵的手腕,她才恢复了理智。
她急得扑上去,咬掉了马匪虎口上的一块肉。
“无碍!”姜云婵摇了摇头。
李宪德这些年为了夺位,曾授意谢砚帮着暗杀或是残害了五个兄弟。
此时,稳婆被护卫连拉带扯,跌跌撞撞赶来,对着谢砚满脸的褶子赔笑:“这位公子是读过《十参论》和《大全良方》吧?”
黑衣人瞧他如此神采,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就遥祝你们往后顺遂,莫生龃龉吧!”
结果,显而易见,没有意外发生。
当时,姜云婵眼睁睁看着马匪一刀刺穿了娘亲的心口,刺得肠穿肚烂。
姜云婵得稳住情绪,依计而行。
谢砚其实也知道自己听不到想听的答案,但莫名地想问。
她能有些许生机,谢砚心里亦松泛了许多,上前打横抱起她,回了马车。
稳婆瞟了眼姜云婵微隆的小腹,立刻心领神会,“姑娘离生产还有些时日呢,郎君就如此细致提前研习了,姑娘真真是好福气。”
“甚好!”
寂静的空间中,谢砚依稀听到一点回响。
一棵桐树下,穿黑衣戴帷帽的男人对着谢砚躬身拱手,“回世子,六万玉麟军已从各处奔赴安塞,大部队已抵达,一切顺利。”
跨进马车时,顺手放下来竹帘。
似乎有许多天,不曾在姑娘脸上看到松懈的表情了。
谢砚眸中担忧之色更浓,耳朵贴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听了听。
过膝的草丛里,姜云婵惊得捂住了嘴巴,双眼瞪得布满血丝,才忍住了惊呼。
谢砚长指抚平她的柳眉。
姜云婵身体突然悬空,吓了一跳,抵着他的肩膀,不停扑腾双腿,“谢砚,你、你做什么?”
“这是不是马匪的暗号?”姜云婵攥紧了夏竹的手,指尖泛白。
谢砚无奈敲了下她的额头,将她鬓边的碎发一丝一缕细细掖到了耳后。
谢砚才看清烛光下,她红肿的眼眶,蕴着盈盈春水。
几乎是同一时刻,谢砚突然抬起头来,凌厉的目光落在玉簪上。
即便不看那人容颜,那人虎口上的疤,姜云婵也忘不了。
想到满口的血肉味,姜云婵忍不住一阵干呕。
姜云婵杏眼含春,可怜兮兮望着他,“你别唱了。”
可一个男人研究这等书作甚?
姜云婵记得,当初她和爹娘在迁居途中休息时,也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姜云婵的眼眶、鼻头更红了,眼见泪要决堤。
她血液汹涌,猛地抽出了玉簪,对准了他的后脑勺
夏竹瞧她汗涔涔的,忙给她擦汗,抚背顺气:“姑娘做噩梦了吗?世子方才还交代要姑娘多睡会儿,晚些还要赶路呢。”
谢砚余光看了眼姜云婵,不置可否。
他断了手足,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人再能帮扶李氏江山。
姜云婵猛然睁开眼,坐了起来,似被噩梦惊醒,讷讷定在原地。
马车里的光线随即被遮挡,只余一线暖阳从车帘缝隙透进来,随着帘子摇曳,光线昏暗暗的。
谢砚笑意一凝,面色沉肃下来,将姜云婵放在软榻上,准备下车。
谢砚这样连睡觉时都半眯着眼,枕下藏刀的人,谁能被轻易谋杀呢?
虽然不深,但离孩子很近很近了。
不一会儿,又蹙了起来。
还有一只母蛤蟆带着一群小崽,在他门前,对着他呱呱叫,像是要认亲。
“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让皎皎受惊了。”
“接生都不怕,我抱抱就怕了?”谢砚笑着揶揄。
姜云婵肚子里生出一股奇异的暖流,仿佛孩子真与他有感应一般,暖流蔓延向她的四肢、心脉。
产妇转危为安,姜云婵转身去溪边洗手。
不待夏竹回答,姜云婵飞奔下了马车,寻着哨音而去。
他最能体会那种无措的孤独感。
残害兄弟、欺辱胞妹、诬陷忠臣……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难听!”姜云婵撇头,俏脸恰埋进了他胸口。
车厢里亮了许多。
“皎皎已经有喜了。”谢砚难得露出真心的笑意。
不确定是姜云婵的呼吸,还是肚子里那个小生命在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