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打盆水来,这妇人这么久没生下来,约莫胎位不正,需得帮她正一正胎。”
谢砚刚挤进人群时,听得旁边人的讨论,大概已知孕妇的情况了,对护卫使了个眼色,“把闲杂人等都拦在百步之外,谁再吵嚷割了他的舌!另外,去请稳婆过来。”
他说起话来总有条不紊,这让姜云婵心里安定了些,指了指地上越汇越多的血迹,“只怕等不到稳婆来了。”
谢砚略瞟了一眼地面,转头背对着妇人,交代姜云婵和夏竹:“需得推拿,把胎儿往右旋转正过来。”
“你们俩一人大些力气推拿,一人帮着妇人调整呼吸,用力需得有节奏些。”
……
谢砚沉稳地一句句交代着,姜云婵和夏竹依着他的法子行事。
费了好一番力气。
忽而,妇人身下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谢砚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小腹,如同哄婴孩一般,“宝宝别怕,爹爹回来保护你和娘亲了。”
姜云婵指骨扣紧马车板凳,想将那股不可控的情绪压下去。
就是这个男人的娘虐死了她的爹爹娘亲!
姜云婵好不容易愿意跟他说话了,他亦愿意敞开心扉。
小时候他为她唱曲,引得草丛里一群蛤蟆应和。
她要谢砚深爱她,深爱这个孩子,爱进骨子里,爱到可以为之去死。
面上,仍恭谦折腰比了个请的手势:“产妇和胎儿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后面就劳烦婆婆了!”
谢砚蹲到了她膝边,把她困在马车一隅,又问:“身上的伤如何了?”
此起彼伏,叫到三更。
身后,谢砚和夏竹都为之一怔。
既然上天给了他们一个孩子,也许就是给他们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
“我……有些怕。”她娇音带泣,指着窗口,“李清瑶就是趁我睡着,从那边爬进来的。”
谢砚折腰对黑衣人回了个礼,“劳烦三叔继续为我周旋了。”
“世子,多礼了!当初我未照应好你娘,如今自当竭尽全力帮你。”黑衣人扶起谢砚的手臂,“都是一家人,莫见外。”
音调凄婉,绵长,透着森森冷意,惊得鸦雀纷纷四散。
密林中树叶沙沙,草声窣窣。
“我听三叔的。”谢砚直起腰来。
骨哨余音犹在,伴着密林深处的风吹进耳朵。
那马匪一刀劈向她,将她踢入山谷。
“这么个小脑袋也不知整日整宿烦什么?”
她腕子一抖,发簪转而移向桌上的桃花灯,去挑了挑灯芯。
“怎么了?”谢砚眸色软下来。
姜云婵咬了咬唇,“太黑了。”
但她睡得并不踏实,眉头深深蹙着,身体也不松弛。
来回几番,收效甚微。
净了手的血,她才仰起脖颈,对着碧空缓缓吐了口气。
“婆婆还是去看看产妇吧!”谢砚并不欲与这等油嘴滑舌之人多言,递了锭碎银堵住她的嘴。
他轻吻了下她的脸颊,话音低沉:“我喜欢皎皎,从小就喜欢,以后也会一直喜欢。你也试着像喜欢顾淮舟那样,喜欢我一次?就试一次,行吗?”
之后,马匪倾巢而出。
“那你以后不能再欺负我!”姑娘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
哭着笑着,就睡着了。
谢砚不想孩子生下来以后,日日看着爹娘剑拔弩张。
谢砚回想着她给思思哼的姑苏小调,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睡,一边轻轻哼唱。
难听死了!
姜云婵鼻头发酸。
提到“一家人”,黑衣人露出忧色,迟疑了片刻,“我听闻你还是与那位姜姑娘在一起了?”
脑海里的血腥画面不停穿梭,仿佛是上天在提醒她报仇雪恨,在告诫她要尽快赎罪!
谢砚本想宽她心,没想到反而惹得她更难受了。
谢砚动作一顿,“为何?”
若不是娘到死仍抱着马匪的腿不放,姜云婵根本逃不了生。
她吓得躲进爹爹披风里,瑟瑟发抖。
谢砚神通广大,什么都行,唯独五音不全。
谢砚再把往日悄悄收集的他杀害兄弟的证据放出去,如同割断李宪德头上的闸刀。
车窗内的白色纱帘飘摇,其上印着个血手印,血迹顺着窗帘蜿蜒流下来。
只肖那一瞥,她便认出黑衣人正是杀她娘亲的凶手!
因着一夜未眠,又帮人接生,姜云婵着实有些累了。
他坐到她身侧,将她的脑袋放在肩膀上,轻拥着瘦小的人儿,“以后哥哥去哪儿都带着皎皎,可好?”
姜云婵拉住了夏竹的手,指尖冷若冰凌,“你听这骨哨声是不是很熟悉?”
总归,他心头一软,隔衣吻了吻她的小腹。
下马车后,又嘱咐夏竹陪着,他自己寻声去了村口的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