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回来后,还莫名其妙问起外公的名字。
如今想来,与她亲密的每一刻,他心里都在恨着她。
那些甜言蜜语,自然都是反话。
她在公堂上编造婚约,骗到他做夫君。
她的外公为躲避太祖追杀,逃离京城。
“王叔放心,我最是会怜香惜玉的,总得玩够了,再新仇旧账一起算。”
“她能管得了我?一个空有美貌的市井小民。”
“我若要女人,京城多少身家清白的贵女等着我,你明知我如今最恨这等暗藏心机的卑贱女子。”
手札上清晰记着他说过的每一句,许菱玉能猜到他恨她、厌她,可真正看到这些话,想象着他说出这番话时的语气、神情,她仍忍不住心口泛疼,针刺一般。
理智上知道该想办法对付他,可许菱玉还是生出一股想要逃的冲动。
她忽而不想见到他了,或者说,不敢。
她无法想象,面对面的那一刻,顾清嘉顶着一张她最喜欢的、熟悉的脸,对她说出最绝情的话,她会如何心痛。
许菱玉合上手札,不敢再看下去。
将手札紧紧压在心口,努力缓解疼痛的感觉,终于慢慢平复下来,不那么难受了。她不能逃,不能让红雨带她走。
阿娘和思思还在他手里。
他当真是算无遗漏,从离开的时候便知如何扼住她命门。
长缨知道,主子有多想快些见到许娘子,可主子特意吩咐过,许娘子坐马车久了会不舒服,让他们回程不必赶太快。
随行甚至带了一位女医,就怕许娘子身子不适时,不能及时得到看顾。
可许娘子对他们太过戒备,根本不让女医碰。
长缨无法,只好吩咐慢些赶路。
半个月后,许菱玉被带回京城,送进二皇子府。
顾清嘉已成为太子,却没住进东宫,而是仍让废太子住在里头养伤,演起兄友弟恭这一套,倒是与皇帝如出一辙。
但许菱玉不信他,顾清嘉真实的一面,手札里都
记着呢。
皇子府邸占地极大,比从前的段家不知大了多少。
许菱玉没心思欣赏,她只担心阿娘和思思,虽有于叔照看,可她没见着人,便还是担心得紧。
顾清嘉没在府中,听说在宫中理事,许菱玉只得拦住准备出去复命的长缨:“我阿娘和妹妹在何处?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先见见她们?”
长缨不明白,皇上皇后究竟说了什么,让许娘子这般不信任主子。
难道旁人的一句话,还抵不上过去他们许多个日子的相处么?
主子交待过,长缨不必多言,许多事他会亲口解释。
是以,长缨没多嘴,只道:“许娘子且安心歇歇,等殿下回来,自有定夺。”
他走后,一众脸生的侍女围过来,替许菱玉捏肩、捶腿,拿来干净衣裙,很快备好香汤给她沐洗。
陌生的环境,许菱玉难免紧张,她没要人服侍,但一路上风尘仆仆,不曾好好梳洗过,她便自己进到盥室沐洗。
地上有水渍,她动作十分小心。
换上干净衣裙,披散着绞至半干的头发,坐到妆镜前,许菱玉才发现,层层叠叠的妆奁里收着数不清的珠玉钗环。
不知是有谁特意准备的,还是从前有哪位贵女在此住过留下的。
只消想想她如今的处境,许菱玉便猜到是后者,顾清嘉是想让她看到,他的府邸里曾住过身家清白配得上他的贵女,让她这样暗藏心机的卑贱女子自惭形秽么?
夕阳斜照屋内,琳琅满目的首饰璀璨耀眼。
这些东西样样精美,哪位女子会不喜欢呢?许菱玉忍着难受,素手轻抬,触碰到离她最近的一支凤衔珠点翠金钗。
“阿玉。”身后传来一声久违的,却熟悉的轻唤,温和清润,是秀才的声音。
许菱玉下意识攥住金钗,蓦然回首。
只见一位身着龙纹锦衣,腰系玉带的颀长身影,姿仪矜贵,朝她走来。
那张脸,越走近越清晰。
许菱玉心口怦怦直跳,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脸,在这偌大的寝殿里,她只感到陌生。
且许菱玉清晰辨认出,他腰际悬着的并非她送的那块玉佩。
是啊,他本就是天潢贵胄,不需要一路连科。
许菱玉蓦地抬手,就着手中金钗将披散的青丝尽数挽起,不至于太失礼,才敛眸福身,向顾清嘉施礼:“民女许菱玉见过太子殿下。从前多有冒犯,特向殿下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