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顾清嘉望向窗外寂寥的庭院,语气淡淡,“他们都说,是我指使你击登闻鼓,告御状。”
郑望一直在此休养,外头许多事他不太清楚。
听到这话,赶忙向顾清嘉请罪:“草民并非有意连累殿下,请殿下恕罪。”
“起来。”顾清嘉将他扶起,瞥一眼他忍痛的动作,没说什么多余的话,“我今日来,并非要向你问罪,而是来告诉你,回去过正常的日子吧。我虽不曾指使你,可在宁王一案上,你所求,亦是我所求,你做了你能做的所有事,剩下的,便交给我。”
他并未许诺何时能达成,可他淡淡的语气莫名令人信服。
就连第一次与他打交道的郑望,也下意识相信他能信守承诺。
“多谢殿下!”郑望这一拜,不是屈服于权贵,而是发自肺腑的感激。
“长缨,送郑公子平安离京。”顾清嘉吩咐一声,大步走出去。
临近年关,二皇子府中,已妆点一新。
每日都是于思思陪于忠说话,翻来覆去说那些旧事,她嘴巴都要磨起茧子了,于忠却不见一丝要醒过来的迹象。
于思思有些泄气:“阿娘,太医不是说,爹爹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大半,只需要好生将养吗?可为何爹爹还是日日昏迷不醒?”
孟茴也不知于忠究竟哪一日才会醒。
她将盛着热水的铜盆放下,拿棉巾沾湿水,拧至半干,替于忠净面、擦手。
孟茴动作轻柔,极有耐心,柔声道:“他一日未醒,咱们便守他一日,他若一直醒不过来,咱们便带你爹回宁州去,一家人能在一起,已是极好的了。”
擦拭好,她一手捏着棉巾,一手将于忠的手放回衾被侧。
她每日都是这样做的,可这一回,她一时竟未能抽开手,她的手指竟被一股极轻的力道拉住了。
孟茴一愣,定定望望两人交握的手,再凝着于忠,疑惑唤:“于忠?”
话音刚落,她清晰看到于忠的眼睫细微地动了动,幅度很小,她指骨也感受到他指尖的颤动,像被蝶翅轻触了两下。
“阿娘,爹是不是动了?!”于思思大喜。
不多时,她跑出去请来太医,于忠却没再有动静,脉象也与先前一样,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可孟茴知道,那不是错觉。
她细细回想于忠拉住她之前,她说的那番话。
忽而,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自她脑中闪过。
在于忠心里,会不会她才是那个最重要的人?
分别的那一日,于忠匆匆与她道别,甚至没来得及与思思说上话。
孟茴坐到于忠床边,泪眼朦胧,为何她到今日才懂得这呆子的心意?
“忠哥,你醒过来看看我好不好?”孟茴轻轻握住于忠的手,贴在颊边,让他感受到她泪水的温度,“我们也算夫妻一场,却连正经名分也没有,等你醒了,我们去官府立婚书,好不好?我可以不要凤冠霞帔,可你若连婚书也不写,我便不做你妻子了。”
贴在脸颊的指骨明显动了动,比先前的感觉更清晰。
孟茴一动不动,生怕是错觉,可她分明感受到,那消瘦的指骨正轻柔地替她拭泪。
除夕这晚,周家染坊处处张灯结彩,热闹喜庆。
午膳人最多,将染坊所有娘子都聚在正堂,摆了三张大桌,大家互相道喜,有听说许菱玉有孕的,也会善意地说几句提醒的话,甚至打趣孟千娇,祝她早生贵子。
午膳后,大部分人便各自回家去,留在的都是自家人。
晚膳是家宴,更自在些。
檀州的习俗与宁州有些不同,但对来年美好的期许都是一样,孟千娇跟在周娘子身边学,许菱玉从旁看着,倒也新鲜有趣。
放过烟火,周娘子便回屋哄珠珠睡觉去,许菱玉怀着身子,也不打算守岁,便也回房。
偌大的庭院,留给孟千娇和周瑾两个。
毕竟已成亲一个多月,孟千娇胆子大了些,许菱玉走到转角处,回眸望时,正好瞧见表姐主动将脸颊靠在周瑾肩头,而周瑾呢,顺势展臂,将宽大的氅衣拢在她身上,免她受寒。
许菱玉笑笑,拢拢身上温暖的白狐裘氅,往后院走去。
天边无月,连星星也稀疏,时而有烟火炸开在夜空,分外绚丽。
不知秀才和长缨在客栈,是如何过的除夕,大抵会跟阿娘和思思一起吧。
实则,顾清嘉入宫参加宗室和重臣的宫宴,孟茴和于思思两个在二皇子府守岁。
两人坐在廊下,饮酒、闲话,欣赏着不远处皇城城楼上绽放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