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意识加快脚步,推开施礼的宫人进去:“清晏!”
顾清嘉缓步跟在后头,仪态矜贵淡然。
看到帕子上殷红的血迹时,他眉心轻拧,皇兄装病装得未免太逼真了些。
太子渐渐平缓下来,虚弱地靠到大迎枕上,给父皇请安毕,目光扫向顾清嘉。
顾清嘉躬身施礼,不动声色打量着他。
太子身形较顾清嘉离京前,又清减不少,颧骨、下颌的线条更为清晰,有些脱相。
即便顾清嘉不通医术,却也能从他气色、状态辨出,皇兄的情况不大好。
可那药不是该已经到了皇兄手中吗?难道,他哪里推断错了?顾清嘉眸光深敛,若有所思。
“清嘉回来了?”太子挤出一丝虚弱的笑,不知是因刚剧烈咳嗽过,还是旁的原因,他眼眸有些湿润,“听说你此番偷跑去宁州,及时洞察宁王叔的野心,带飞虎卫荡平奇岙园和兵器营,又立一大功,真是可喜可贺。”
表面赞不绝口,眼中却不见一丝欣喜光彩,顾清嘉看不出他有多高兴。
不过,皇兄忌惮他,也非一日两日,他早已习惯。
皇帝坐在太子身侧,亲手接过漱口的杯盏递给太子,这才乜向顾清嘉,发出一声重重鼻音:“哼,朕罚你禁足,你却悄悄带人去了宁州,还私自调动飞虎卫,顾清嘉,你说朕该罚你,还是罚沈康?”
“在父皇眼中,皇兄说什么都对,儿臣做什么都是错么?”顾清嘉笑笑,眼神却疏冷淡漠,“当初儿臣上那道奏折,请求撤藩,父皇将我禁足,当时儿臣不服,如今宁王诸多恶行摆在眼前,足以证明儿臣当日所言不差,不管父皇想罚谁,儿臣依旧不服。”
“不服?难道你要像你宁王叔一样大逆不道吗?!”皇帝被他直白的话气到。
皇帝能感受到太子对老二的猜忌,他也曾担心有人动摇他的地位,所以能够感同身受。
太子嫉妒清嘉的才能、功绩,当初他又何尝没嫉妒过顾仁暄?
他总以为,多杀杀清嘉的锐气,从小便教他臣服太子,两个嫡子便能兄友弟恭。
没想到,顾清嘉一身反骨从未被压制住。
“父皇不必着急给儿臣定下莫须有的罪名,儿臣若有那样的心思,此番便不是押送宁王回京,而是向他借兵了。”顾清嘉知道自己的话对他们冲击会有多大,可他并不避讳。
他语气稀松平常,也掩不去周身桀骜磊落的锋芒。
对上父皇惊愕恼怒的眼神,他依旧从容,转而问太子:“我今日来,并非为了向皇兄炫耀功绩,皇兄大可不必含沙射影,我来只是想当面问皇兄一桩事。”
皇帝本想训斥他,听到这话,顿时忍住骂他的冲动。
太子脸色不好看,抿唇打量着他,猜不到他想问什么。
不过,他并未参与宁王任何事,不怕顾清嘉问。
“皇兄,那些护送药材的精锐皆是皇兄心腹近卫,对皇兄一片忠心,臣弟特意去看过他们的尸骨,想看看他们是被何人所杀,是否有留下关于药材的线索,却万万没想到,他们并非被宁王或是其他歹人劫杀,竟是自相残杀而死。”
顾清嘉停顿一息,皇帝和太子眼神俱是震惊错愕。
皇帝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因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而太子,根本没料到,顾清嘉会真心实意去查药材的去向,而不是一味怀疑宁王。
“当着父皇的面,还请皇兄未臣弟解惑。”顾清嘉睥着太子,气定神闲,眼神深邃莫测。
这一刻,皇帝终于明白,顾清嘉在朝上那句意有所指的话,究竟指的是什么。
“清晏,你为何要这样做?”皇帝和顾清嘉想的一样,“药材在你手里是不是?那你为何不吃?”
若他吃了药,也不会拖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太子无力地仰躺在迎枕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屋顶繁复精美的彩绘雕梁,牵牵唇角:“根本没有什么药材,押运药材的马车进云雾山之前便是空的,我早已毒入肺腑,药石无医了。”
空的?顾清嘉根本没想过这个可能,眸光微闪。
捕捉到他一闪而逝的诧异,太子笑了:“清嘉,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又有多嫉妒你。从小到大,你几乎不生病,处处比我强,我拼尽全力也做不成的事,你那样顽劣却能轻轻松松做得更好。不过,总归有一件事,我把你骗过去了,也算赢了你一次,是不是?”
“为什么?”顾清嘉不明白,他做这样自损八百的局,想伤的究竟是谁,宁王吗?还是连自己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