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嘉朝她走去,慢条斯理问:“睡前饮茶,不会睡不着么?”
“不会,是拿晾干的荷叶、荷花、莲子泡的,很香,没准儿能睡得更好。”许菱玉睁着水盈盈的大眼睛狡辩。
可当秀才走到近前,她望见对方犹带水汽的深眸,不由有些心虚。
许菱玉垂下睫羽,攥攥指骨,将其中一杯茶推至他手边:“已不烫了,正好入口,尝尝看。”
“好。”顾清嘉略颔首,长指伸向茶杯,却不是朝着他手边这杯,而是趁许菱玉不备,取走她面前那杯。
在许菱玉错愕的目光中,顾清嘉仪态清雅,浅饮一口,含笑颔首:“果然好茶。”
“那,那是我的茶。”许菱玉吞吞吐吐道。
随即,朝顾清嘉伸手:“还我。”
顾清嘉却不似平日里那般听话,而是灵巧避开,冲她笑道:“你我夫妻一体,何须如此见外?阿玉若口渴,喝我这杯好了。”
说话间,已抬手将面前这杯推回给许菱玉。
许菱玉盯着被她特意下了猛料的馨香茶汤,脊背一僵,心急如焚。
糟糕,弄巧成拙了,这可如何是好?
总不能硬着头皮,真喝下去吧?
可若不喝,秀才会不会起疑?
“阿玉怎么不喝?是嫌弃为夫吗?可我并未碰过那杯茶水。”顾清嘉凝着许菱玉如坐针毡的倩影,语气装出三分困惑。
“我,我……”许菱玉眼睫微垂,不敢对上他视线,唯恐被他发现异样,快速思索着应对之策。
忽而,她想到个极合理的理由,猛然抬眸:“我刚喝过了,现下不渴。”
说到此处,她眼睛一亮,又一次将那杯下了蒙汗药的茶水推给顾清嘉:“这杯也不给,免得浪费。”
看来阿玉是铁了心要将他药倒,好撇下他,独自出门啊。
那他这做夫君的,自然要体贴娘子,不叫娘子为难。
顾清嘉瞥一眼那杯未曾动过的茶水,微微颔首:“好,毕竟是阿玉亲手沏的茶。”
待他把手中这杯喝完,许菱玉刚要开口催促,却听他问:“阿玉,你昨日去找许大人,可有问出岳母大人的去向?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被他这么一问,许菱玉不再盯着那杯茶,她摇摇头,没好气道:“别提他了,一问三不知,无用至极。”
“罢了,我不问你这些了,你别动气。”顾清嘉拿起那杯茶,自然凑至唇畔。
许菱玉盯着他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只等着他把茶水饮尽,今夜便能高枕无忧了。
可他微微启唇,又顿住,将茶杯移开寸许,冲她道:“阿玉,你去内室瞧瞧,床帐可有放下?若不把蚊虫赶走,才会真的睡不好。”
“帐内不是挂着驱蚊的香袋么?”许菱玉不想起身,想等他先把茶喝完。
哪知,顾清嘉反而顺势把茶杯放下,捋起一截袖口,露出小臂给她瞧:“你看,这便是我昨夜被蚊虫咬的。”
他肤色白皙,肌骨匀停,红肿的疙瘩瞧着着实碍眼。
许菱玉心一软,起身道:“好,我去把床帐放下,你自己喝茶。”
她刚起身,便见秀才重新端起茶杯,往唇边送。
余光瞥见这一幕,许菱玉放下心来,径直往屏风后去。
待她检查过床里,将床帐拢好,再出来时,秀才却不在屋内,院中传来水声。
许菱玉快步行至窗前,探首朝外望。
只见薄薄月光下,秀才刚从井中打起一桶水,正舀水清洗杯盏。
看来,茶已被他喝完了,许菱玉微微弯唇。
即便他是习武之人,那杯里的药量,也足够他睡到明日天光大亮了。
秀才吹熄灯烛,进到床帐,如平日里一般,欺身过来亲她。
可那一吻,尚未落到她肌肤,便见秀才忽而顿住,摇摇头,扶额自语:“怎会头晕?”
闻言,许菱玉彻底放下心来。
她极为体贴地抬手,指腹按在他额角,轻轻替他揉了揉,轻言细语道:“定是你近来太过用功所致,早些歇息吧,明日可不许再一味用功了。”
“今夜只好委屈你了。”顾清嘉亲了亲她眉心,终是带着歉意翻身躺好。
许菱玉面颊忽而一热,赧然道:“我有什么可委屈的?净胡说。”
身侧传来一声低低的笑,许菱玉被那轻笑扰得耳热,微微咬唇。
幸而他吃了药,有心无力,没来闹她。
不多时,枕边便传来均匀的呼吸,秀才睡熟了。
许菱玉没敢睡,怕睡过头,错过与红雨她们约定的时辰。
盯着帐顶,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远处隐约的打更声,许菱玉缥缈的神思骤然回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