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奶奶铁面无私,仍谁来都是打到说“生”为止。
李阿福喘气都在吐血,怎么都说不出‘生’字了。
李奶奶从没遇上过这么固执的女人,怎么也不跟着她说‘生’。
李奶奶扔下棍子说“她生不了了!”,村民说“那怎么行!要打到她生为止!不能坏了规矩!”。
他们捡起竹子,你一下我一下的轮流打着李阿福。
“生不生,生不生...”
李阿福被活生生拍死了,李阿福的父母悲痛欲绝,叫来巡警,把整个村子的人都举报了,巡警盘问了一圈,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动了手,他们说“这是习俗”,要怪就怪老祖宗去,还给巡警指了去祖坟的路。
巡警要带走李奶奶,他们说,“李奶奶是多福娘娘,要给她腾个可以跪拜的屋子,好让她们随时去沾沾喜气。”
巡警管不了了,草草结案了事,只敷衍着安慰李阿福的父母说,“现在学生在搞运动,很快就会下乡来了,到时候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李焰爸爸第二天一早就回来了,村里的人都知道李焰爸爸没有生病,他见人就说要给他儿子找个新媳妇儿,李阿福的母亲气得活活晕死了过去,李阿福的父亲举着镰刀逼问李焰知不知情。
李焰是个纸老虎,被刀架着吓尿了裤子。
这才说,是他自己没用,什么都做不了,李阿福当然不会怀孕。
是他求着李阿福帮他隐瞒的,男人的面子是天大的事,他在家里可以跪着求人,在外面就要李阿福跪着被打。
李阿福的父亲大骂,“没良心的畜生!我就问你李阿福是不是你害死的!”
“不是....我爹说....”
“我爹说....”
李焰说不出口,就是他害死了李阿福,是他半推半就让他爹暗示村民打死了李阿福。
他求饶大喊,“我怕丢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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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年五月,号召“清扫蛇神牛鬼”的运动兴起,村子里的人不再敢拍喜了。
要命还是拍喜,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他们想借此出风头,想搞个干部当当,于是大声跟着学生呼喊:
“神明神明,有目不明,有耳不灵,有足不行,终日静坐,受人奉应。逢迎无益,不如打平。打平打平,铲个干净。人群进化,社会文明。”
将搞迷信的李奶奶推出去pi斗,让她“坐飞机”。
“求神拜佛就能过上好日子?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想,队里谁来搞生产?”
“李春花,还不老老实实低头认罪!”
李奶奶看清楚了是哪些人,她高举着手,举报:“他家以前做村长做地主!他故意让这群人搞封建迷信,拍喜打死了知识分子!”
那学生一听来龙去脉,顿时来气,厉声大吼:“好你个利用牛鬼蛇神杀人的土地主!把他抓起来坐飞机!”
李焰大喊,“我杀得不是知识分子,是给地主家送菜的狗腿子!我举报!李阿福家是喂地主分子吃饭的!”
是是非非都颠倒的光怪陆离的年月中,对错正邪都一并紊乱成了无可奈何的痛苦,最后转化为历史的风尘,将所有人和事都夹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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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阿福的去世后,李焰家里做的事都被揭发了出来,这李焰绝了后,他们也就犯不上去溜须拍马了,村里的人慢慢地都不怎么待见他了,李阿福的父母每天都去镇上举报,李焰一家做不成村长了,娘郁郁而终,爹投奔亲戚了,李焰一蹶不振,很快就成了二流子.....”
“李焰就想着在那个时候,借机报复,说不准还能闹个干部当当....没想到自己也遭了难...被人劈斗完后,他就得了病,不久之后就死了...”
“李阿福的母亲久病难医,死了,她爹也跟着去了。”
李秀把燃了一半的黄纸抬起,火焰滋滋啦啦地燃上来,感受到了指尖的痛意,她迟钝地松开手。
“....后来就有了土地神的事。”
李秀站起来,眼前的五角碑很新,碑后的土包像极了李奶奶身上的棉被,她看了好久,长长叹了口气。
“这些事都是李奶奶和我说的,她每天都活在罪孽之中,她说她知道那个土地神不是神,是李阿福,她一直没有忘记过李阿福的身形和声音。”
“即便搅弄着整个村子都不安宁,她也要为长福讨个公道.....她要是知道那是长福,一定不会叫你们来的....”
李秀又想流泪了,她偏过头去,又叹气,“她最后和我说,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柳泫之默然。
阳间三世,伤天害理皆由你;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
一个人不论善恶,在人世间走一遭,这些都由你自己。该如何断绝,到了阴曹地府,自有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