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貌似指了指某个方向,一回头便见有一腰身配苦木剑的素衣女子,看似眉间雪难融,实际枯藤春渐回。
转眼,她又好似身处难耐的火炉中,身上每一寸皮肤都被火苗舔舐,疼痛难耐且炎热非常。
尤其是她的腿,似乎重现了那日被沉重的马车碾压过去,骨头尽数碎入血肉中的疼痛。她貌似能出声了,可是也出不了多少,且难听如嘶哑铜锣。
“小哑巴……”
她在翻江倒海的疼痛里听见了莲璃的声音,竭力睁开眼却发现眼睛早被汗水模糊,刺木木的。
“小哑巴!”
这次是那小姑娘如同银铃般的笑声,与此同时还有的是大量银饰碰撞在一起的细细碎碎。
她好像在银铃的细碎间窥见了小姑娘以前说的泼墨江水。
很漂亮。
一望无际的青绿碧江,天边渐染江青色,有渔船人家在江面上漂泊。
渔船头上坐有一姑娘,眉目是不施粉黛的艳丽,且双眸清澈;她身穿布衣,脖颈佩戴一环平安如意铃锁,脚踝环有一对银铃铛。
她伸着脚尖拨弄一江青水,涟漪荡荡。转眸,是故人模样。
莲璃不似在秀红院那般浓妆艳抹,也不似在秀红院那些身穿一袭夺目粉裳,她静静地坐在船头笑着,青丝编成双股辫子,软软地垂在双肩。
江知缇望着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会哭。
说什么呢?
说对不起,我没能救她,她还是死了。
还是说,你不应该推我下来的,我活着没有什么意义。
说好的要回家却还是身死他乡,活下来的却是她这样一个不知去向的人。
……
待到睁眼,又是乌黑的房顶。
江知缇只觉双目刺痛。
身上的伤似乎被细致地包扎起来,她瘸了的腿也被包扎着,层层叠叠。
身上穿的是干净的布衣,一阵陌生的柔软,她的头发在她起身时,如同瀑布顺着双肩倾泄而下。
第010章 昔日师父,再见道尊
江知缇有些怔然,看着自己身下的乌黑如瀑。
她揉了揉眼睛,抬手,发现手上的冻疮与新痕旧疤也没有了。
恍如隔梦,江知缇用手将垂落在自己身侧的青丝托起,有些许的沉甸甸。
有人推门而入,是一个素白衣裳的小身影。
“你醒了?”
门外站着约摸九,十岁数的男童,梳着髻子,中间横插一根木簪,木簪两侧带一方素布。
男童端着药碗,放在桌子上。
江知缇看着他好半晌才抬手打起手势,想要询问——
“你可以说话了,道尊为你疗过伤。”男童摇摇头。
“只不过你的腿伤势过重且过了最好的治疗时候,恢复起来要慢一些。”男童声音清朗,将药碗放凉一会后端过来给她。
江知缇端详他手中的药碗,迟迟不敢伸手去接。
“这是固本培元的药汤。”男童道。
江知缇:“……”
江知缇:“你们……是谁?”
声音沙哑,有些许断。
“山中野客,也是寻天问道之者。”男童似乎很喜欢她这般问,急忙端了端嗓音,故作老成地道。
江知缇:“……”
江知缇笑了一下。
“怎么连你也笑我,明明道尊也是那样讲的。”男童陡然有些失落。
江知缇摇摇头,随后接过了他手中的药碗,将药汤一饮而尽。
“吃这个!”男童见她一口气喝完汤药,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物什。
江知缇:“?”
“我也不清楚,但这个是道尊说的。”男童将那一小包物什放入她怀里,拿过她的药碗后便出去,带上了门。
窗外有雪簌簌,江知缇捏着油纸小包,蓦然想起陷入黑暗前所望见的那双千山霜雪眸。
道尊……?
方才那男童如是唤道。
她将这二字默念一遍后,垂眸,打开了油纸小包。
指尖微怔。
油纸里包的是几块饴糖,饴糖表面粘着炒得微微黄的白芝麻。
江知缇拿起一块,放入口中。
甜的。
她突然掉了眼泪。
有了甜的饴糖,她才迟钝地感到方才汤药的苦涩。
……
雪一连下了好几日,江知缇也在房中静养了好几日。
期间进出的只有那小男童,江知缇没瞧见小男童口中的“道尊”。
“你的道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江知缇喝完汤药后,照例吃下一块饴糖。
小男童听见她这般问,摇了摇头:“道尊不是我一个人的道尊,道尊是天下苍生的道尊。”
“为何这般说?”江知缇有些疑惑。
可这下换成小男童不解,他歪了歪脑袋,道:“这本来就是啊。道尊,道尊,即天下大道之尊者,天下大道之尊君,道尊即是天下苍生的道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