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风助力,凤凰直上青云。
平阳侯夫人抬首望一会儿,另一位夫人道:“这是谁在苑中放风筝?”
“还能有谁?”宣国公夫人笑容颇有深意,“自然是宸妃娘娘。陛下陪着她呢。”
澄和榭中御座尚空着,她当然不会说假话。
风筝愈飞愈高,碧湖旁,女郎握着手中纺轮,一圈一圈慢慢放着风筝线。
她还不觉疲累,祁涵便未传御辇。
几片花瓣落在她乌发间,极富有生气的美。
风筝飞入云端,唯余长线羁绊。
……
五月过半,御书房中政务渐渐繁忙。
容璇翻过一页书,她磨墨时偶尔瞧过一眼,近日户部的奏案添了不少,多与夏税相干。
她颇为熟悉,本朝依照前代旧例,沿用两税之法。其中夏税自五月下旬开始征收,八月前应征完毕。夏税收小麦与布帛,虽定了期限,但各州府交割多有延误,少有能如期交付者。有时倒也未必是百姓有意拖欠,或者官府渎职,盖因朝廷征税流程实在繁琐。好容易点算清楚,大宗的粮食与布匹运入就近的粮仓,又是多日的路途,一路平添不少损耗。
等到夏税紧锣密鼓征罢,紧接着十月又轮到秋税,户部上下无一人能得清闲。为错开时间,只能尽早开始筹备。
容璇想想便觉头疼,还是安安分分读着手中书册。
最初的闲心过去,话本看多了也觉无趣。这本国策算是字字珠玑,容璇深以为然,临了了还是要读些圣人言。
她如从前科考时一般,每日定了份例读上几页。
无论何时,读过的书总不会骗自己。
御书房内藏书颇丰,更不必提文源阁中卷帙浩繁。容璇几乎想寻什么书都有,不必再另想办法。
二人偶有交谈,书中有疑问之处,容璇便向祁涵求教,一一解决。
她轻松笑了笑,大晋无数名臣良师教养出来的储君,确实不负盛名。
能认他做半个夫子,容璇觉得甚好。
老师要瑞王韬光养晦,放弃帝位之争很有先见之明。
她接着往下读:“治国有二柄:一曰赏,二曰罚。赏者,政之大德也;罚者,政之大威也。”
著者写得精妙,曰“人所以畏天地者,以其能生而杀之也”。
帝王亦如天地,掌握生杀予夺大权。
“陛下,户部尚书在外求见。”
容璇与帝王相视一眼,合上书先去屏风后暂避。户部尚书乃二品大员,有入宫觐见之权。
“传他进来吧。”
尚书大人匆匆赶来,容璇凝神听着,原是为杂役征派一事。
本朝三大役,一曰里甲,二曰均徭,三曰杂泛。服里甲役者,首要之职便是协助官府挨家挨户清查黄册以及鱼鳞图册①,确保没有遗漏与疏失。里长和甲首还需帮助官府催税,抓捕逃犯,协调邻里矛盾。均瑶则是为减轻县衙负担而设,服役者需应县衙内杂役,诸如看门、养马此类。
至于杂役则宽泛许多,运送粮草、兴修水利、修筑边事,均在杂役范畴。此番征收夏税,便是由杂役负责运送。
户部尚书为难之处正在此。地方因为夏税事宜征调杂役,几府百姓多有微词,人数一时也难以凑齐。
赋税乃国之大事,倘若处置不当激起民愤,他难辞其咎。
户部尚书不敢擅自
作主,特来请帝王之意。
容璇安静听了全程,倒是颇能理解。
杂役多为官府临时派遣,一旦征调,归期不定,平添百姓负担。户部尚书提到的这几府,年节前后因修筑水利,百姓服役良多,再到征夏税时已然不堪其扰。
帝王提笔,择户部一人为钦差,前往几府督看劳役择选。体察民情,以安抚为主。
“另将此事拟条陈送往内阁,召命阁臣商讨长久应对之法。”
“老臣领旨。”
容璇暗暗点头,虽只是几府的不满,尚能弹压。但从深处而言,已将两税法如今的弊病显露无疑。地方杂役的摊派大多由里正作主,往往无定数。有钱有粮者通过贿赂里正逃避服役,大部分杂役便落于贫民肩头,雪上加霜。
户部尚书告退,容璇方从屏风后现身。
这位尚书大人也是时运不济,从他调任户部至今已有十余年。
他做事缜密妥帖,鲜有冒进之时,兢兢业业这些年,称得上一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惜他为户部之首,两税法推行百余年弊病丛生。一味守成难以应对多方问题,只能是拆了东墙补上西墙,得过且过。